他们把五具尸体都搬到这个洞穴里来,然后联络孟晓波那帮人的队伍,指示他们找到这里。
围拢在门口的流民们惊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胡大目和史氏兄弟没有得到准许,不能给他们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但新到的流民们显然被他们脸上那种极为害怕的表情感染,都畏惧地看着穿越者们。
“诸公皆是天神下凡……”胡大目嘀咕了一声。王道潜随即疾视而来,胡大目悻悻然住嘴,再也不敢多话了。
老范望了望第五个被他打死的那个人的尸体,尤其盯着他胸前的血洞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怎么处置这些人?我们没法解释这个血洞的。”
这确实是个难题。
王道潜想起胡大目原来好像是个里魁,便叫惊惧不安的胡大目过来,问:“这些人都是盗贼吧?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放。我要用益这些尸体,你有什么对策吗?”
胡大目先是唯唯诺诺,直到被王道潜猛地瞪了一下,这又像突然开了窍似的,机灵无比地答道:“这却是无妨,只须将这些贼寇的首级砍了,再用白灰腌了,送到亭部报功即可。”
王道潜追问:“他们手脚上的铁链,就不需要了么?”
“如若没有,也是无妨的。”
“那怎么辨识这些人确为盗贼?”
“他们都受了髡刑,一望即知。而且既已受了髡刑,至少县廷那里必有记录此等人之身分、容貌的案牍在。他们又是逃出来的,一查便知。”
王道潜哈哈一笑,目光陡然变冷:“我们几个的头发也很短,难道也能说我们是受了髡刑的犯人吗?”
胡大目赶紧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削断头发就说是受了髡刑,那都是愚民的陋识之见。施加髡刑时,要么是将头发剃光,要么是像羊啃食稿秣那样,剃成一个满头生疮的模样。莫说是县吏,就是我这样原来的乡部小吏,对此也是极熟悉的,不可能认错。”
王道潜稍稍一愣,很是出乎意料。他满意地笑道:“很好!”
“那末……”他又继续问,“用这五个首级,能为我们换来多少好处?”
“这却是难以确知。”胡大目为难地说,“如今盗贼遍地,依理来说,应是杀贼可立大功的。但现在这些蠹官浊吏,只想着清静无为,此前我们那里也拘拿了一个本地有名的大盗,但押送到县廷去,却被四百石给放了,说是什么汉家以仁孝治天下……”
瞧见王道潜的面色逐渐变得阴郁,胡大目赶紧补充道:“但是,有了这些首级,倒也总比没有好。送到亭部去,算不准还真能计上大功。”
胡大目前面这番话自然是当着穿越者们的面说的。王道潜将众人分拨到一边,再议论这个事,讨论出来的决定,倒是与胡大目建议的相同。
重新来到胡大目身前,王道潜踌躇片刻,说:“大目,帮我件事。”
胡大目郑重道:“王公但说无妨。”
“帮我把这些盗贼的首级砍下来。”
“这……”
“做不到么?”
“不……不是。”
“叫其他人也行。反正这件事情就拜托给你了。这是刀子。”
“诺……诺。”
最后却是胡大目说动“素有胆色”的史当、史卢兄弟出面,请他们将盗贼的尸首抬到洞穴里面去斩取首级。
由于手头上暂时没有石灰这些东西,余下来没有首级的尸体,穿越者则准备将其一律埋在深坑中焚成灰烬。
将命令全部下达出去之后,穿越者们都有些恍惚,又有些惶惶然,也顾不得胡大目和史家兄弟又在碎嘴唠叨些什么了。
这刚一出山就遭遇了盗贼,而且还将他们尽数击毙,手上沾染了腥血,穿越者们都觉得有些晦气,同时也叱骂这东汉王朝治安不靖,充满着危险。
王道潜还感慨道:“如果仅是以这个时代为准,那么吴会之地恐怕只能算作是汉王朝的边缘地区。边缘地区的危险,总归是高于中原的正常水准的……”
事实上,自熹平年以来,汉廷对远离京畿之地的控制便不断削弱。譬如汉廷在熹平年间就已经注意到太平道的崛起,并将其目之为一种重大威胁。然而时任司徒的杨赐在召椽属刘陶之时,却对他说:“张角等遭赦不悔,而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讨,恐更骚扰,速成其患。且欲切敕刺史、二千石,简别流人,各护归本郡,以孤弱其党,然后诛其渠帅,可不劳而定,何如?”也就是说,如果直接下令逮捕张角,很有可能使事态最终无法收拾,不如将甄别出那些依附于张角的逋亡,使其还归本郡,再诛杀其部属的统领,怎么样。
对杨赐的询问,刘陶却这样回答:“此孙子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庙胜之术也。”亦即对此表示认肯。熹平六年时,杨赐即上书陈奏此言。
由此可见,其时汉廷已不敢直接逐捕张角,只能采取一种分化政策,去削弱张角的羽翼从另一个角度亦可见,其时各地户籍亡逸,流民纷纷依附于张角,已然形成了一股朝廷无法直接驱灭的势力,换言之,地方的编户齐民之制已然近乎糜烂了。
值得一提的是,前揭所述的还只是位于中原地区的钜鹿郡的情况。至于远在江东的吴、会诸郡,从永嘉年起就不断发生农民起义,至熹平年时,当地的农民甚至自建将军号、设立官署,其情其状,显然比中原盗贼要更加猖獗。汉廷对本地统制的彻底崩坏,亦可足见一斑。
“哎呀!”
“哪里来的人?”
一惊一叱之间,洞穴中又别生事端。却见那史家兄弟刚将盗贼尸首抬入洞穴深处,随之一同进入的胡大目便惊叫出来,当场旋踵返逃。而史家兄弟也张皇失措地跟在后面,紧接着一并逃了出来,俱是面色发白。
“什么情况?”老范今天手上见了血,现在胆子也愈发大起来了。他把手探入腰间,想去拔出皮套里的手枪,但想了想,还是不满地移开,抄起背包后的霰弹枪,咔嚓一声就上了膛,立即对准了那个颇有些幽深的洞口。
一个身材颇为魁梧壮实的汉子披头散发地跑出来,身上衣物完整,却是沾染斑驳新鲜血迹,显得颇为骇人。
众人正看得讶异不已,却听得这三十来岁的汉子怒喝一声:“你们这些恶少年倒还能寻到这里来,当真是个个不惜命么?也罢,看我……”
李广德看到眼前人的着装打扮,口中余下的半句脏话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他看着眼前这些着装、披挂颇有些奇怪的“髡人”们,也是吃惊地站住了,口中嗫嗫,化成一连串耳不可闻的喃喃低语。
王道潜等盯着他看了一阵,总算听清楚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汉子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你们是哪里来的髡贼?”
注:
1“刀头”:指环首刀的圆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