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盯着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如捣蒜般磕头的亭卒,许贡的一腔怒意一时间实在消释不得:如果不是这亭卒在亭驿外大声喧哗,惊扰了太守昼寝,又何至于有现在的麻烦事?
“主公,此事也不能全然责怪于这厮。”
许贡身后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许贡对这人却是较为尊重,立时回转过身,静静听他往下说。
“据闻这盛太守是会稽人,贫家出身,当初止是因其明经而被举荐。而且盛太守在被举为孝廉后便在京师中补尚书台的阙,仅一年之后,就外迁到吴郡来做两千石。由此可见,这盛太守不是那种老吏,对政务吏情不甚了解,偏又专精于儒学,为人必不可免的有些强项、耿直了。”
许贡深以为然地点头致意:“涂生,你说得极对。嗳,想不到新上任的两千石是这样一个迂阔的儒生。他现在竟然要亲自过来究问我,要做什么裁汰浊吏之举,该如何是好?”
他甫一问完,又想起这亭卒刚才所述的,禁不住咬牙切齿:“那庸狗叫做吴当?真小人也!说什么我是欺谩诈伪,应受城旦舂之刑。他一个白丁,懂什么律法!”
涂生略一思索,竟坦然笑道:“两千石身边止有扈从十余人。他既到娄县境内,何劳主公忧心?之前六百石也有些不经世事,但在主公面前,后来不也是和缓下来了么?”
许贡眼前一亮,又稍显踌躇:“可这毕竟是两千石……”
“主公怕这鸟书生作甚!实在不行,弟兄几人在江边,保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身边忽有一个满面浓密胡髭的壮汉不满地叫嚷起来。在此莽夫身边,一个身材瘦削、眼角狭长,满面阴郁之色的年轻汉子也忍不住说:
“这江面上原本就是水贼横行。我等装扮成渔夫,诓一下他,天知地知,可就是没有人能知道。”
“主公,我与阿舫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们的人比他们多了几十倍,动起手来不过是一两刻钟的事。”
许贡见三人都举出胆大妄为的计划,并不责怪,反知是三人忠义,心里十分欣慰。不过为吏之道,稳重当先。许贡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快就撕破脸皮,还是先向太守请罪,看看他能不能宽恕则个,让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于是许贡又思索了片刻,立即命那阿舫去通知娄县令过来,与他一同面谒太守,陈明罪责,乞求宽恕。
他做的这个决定,大髭和阿舫都不能立即接受,但主命为贵,不得不从。涂生则在路旁摘了根狗尾巴草攥在手里揉搓,显得漫不经心。
盛宪一行人继续沿江边往东行进,前方忽然有人高声呼喊“盛府君”。盛宪闻声,立即叫停了队伍。
下了车辆,盛宪张目一望,却见前方三十多步处,有一人身着吏袍,在六七个县兵和十几名私属部曲的环伺下,正朝这边满面谄笑的挥手致意。
“足下何人?”盛宪平静地问。
“娄县许贡,特来向府君请罪。”伴随着声音洪亮的自报家门声的,乃是许贡恭恭敬敬摆出来的一整套齐备无阙的大礼。
盛宪看见来人之初,心中已经存有猜测,现在对方的身份果真与自己的猜测对应上,他也是十分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