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言这边水深火热,陈辞和简冰也没好到哪儿去。 亏得简冰熟悉地形,一路狂奔进野鸳鸯无数的小树林,又从树林后面的供电房绕上小山,才算彻底摆脱热情的围观群众。 这小山虽然不高,草木倒是茂盛,半座山是野草,半座山是开得密密麻麻的杏花。 见没人追来,简冰弯着腰,靠着棵杏树喘气。 她身躯颤动,树上的杏花瓣也随之抖落。 白花馥郁,纷纷扬扬落下,鹅毛飞雪一般壮观。 陈辞不由自主就想起第一次来北方滑野冰,也是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 舒雪任性不肯戴帽子,滑得飞快,没多久,整个头发都落满了积雪,冻得结结实实…… 太阳越升越高,照到身上暖融融的,风里满满的都是杏花和泥土的气息。 陈辞不远不近站着,看着简冰头上的杏花瓣越落越多,不自禁地就笑出了声。 简冰闻声,扶着膝盖抬起头,瞪着眼睛道:“笑什么?” 陈辞扯扯嘴角:“笑也不行?” “嘁!”简冰懒得跟他废话,拍拍身上的落花,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来。 陈辞犹豫了下,慢慢走过去,道:“咱们聊聊吧。” “聊什么?”简冰干巴巴道。 “聊你为什么滑这么好,聊你学花滑几年了,聊你为什么今年来考级。” “这些跟你有关吗?”简冰冷笑,“你是不是跑太急,脑子跑丢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聊这么私密的话题?” 陈辞抿了抿嘴唇,“这几天,就没有什么俱乐部来找过你吗?” “有啊,”简冰声音轻快,“所以,就请你和你背后的凛风,干干脆脆地死心吧。我选哪家,也不会选你们。” 她斩钉截铁的说完,拎起包就打算走。 陈辞的声音,却再一次从身后传来:“你的选择余地,没这么大吧?” 简冰顿足,有些近乎凶狠地回头瞪他。 陈辞接着道:“我要是没猜错,联系你的全是连国内参赛单位都算不上的小俱乐部吧?” 简冰没吭声。 陈辞分析道:“你要是年轻个5岁,别说我们凛风,连北极星都会主动递橄榄枝——18岁滑成这样是不错,但想要轻轻松松成为专业的运动员,你也太看不起花滑了。全国有多少比你还年轻,比你还刻苦的孩子在每天坚持训练,有多少不错的苗子在坚持……” “你也说了是孩子,”简冰打断道,“他们熬过发育关了?” 陈辞愣住。 简冰盯着他,微带着点傲然道:“我今年18岁了,确实不如他们年轻机会大,参加世青赛的机会都几乎没有了——那又怎么样?我起码没因为发育关彻底跳不动,你是确信他们都能顺利通过发育关,还是一定要通过打击我得到自信心?” 发育关,几乎是所有花滑选手都要面临的挑战。 这个项目的选手出成绩年龄普遍早,天才少女、天才少年多如过江之鲫。 然而,陨落在发育关上的男男女女却也不计其数。 长高5公分,长胖10公斤,甚至胸围增大一圈……都会影响身体重心的变化,继而造成跳跃配置下降,身体条件下降。 女孩的发育关通常来得更早,持续时间也更久,造成的影响也更大。 业内甚至有那么一种说法,发育关前不能把跳跃配置提升到一线水准,发育后终身无望跻身一流选手行列。 就连陈辞自己,在生长发育高峰期,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所以,简冰将发育关拎进来讲,陈辞瞬间就理解了她的含义: 虽然看着瘦弱单薄,但她已然平安渡过了发育关。 陈辞不由自主往她胸前多瞄了几眼,脸上的神情,也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他见多了发育前后差距巨大的女选手,当然知道这样几乎看不出变化的发育才是最安全、最受女选手欢迎的。 甚至,有大胸的国外选手狠心去做缩胸手术的。 但是,这也……实在太平坦一点吧? 简冰被看得心头火起,抡起包就砸。 “你看个鬼啊!惊讶个蛋啊!” 陈辞接住炮弹一样的小包,脸涨得通红,讪然道:“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真的想走专业运动员的道路,去拼可能性很小的女单,不如考虑双人项目——咱们这次练习赛,配合其实不错。” “做梦!跟你做搭档,我不如从这儿跳下去比较快!” 简冰一把抢回小包,咬牙切齿地转身大步离开。 陈辞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 眼前的杏花,像极了记忆里的纷扬白雪;眼前的女孩,也逐渐与回忆里的女孩身影重叠了。 真的像,害羞的样子,生气的语调,通通都像。 她像舒雪,更像舒冰——即便舒冰从来都是胖嘟嘟的,圆滚滚的。 但小小的女孩生起气来,也是这样一副横眉跳脚的娇憨模样。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呢? 霍斌和文非凡其实并没有猜错,他来找简冰,一半是理智,另一半,大约是心里的幽灵在作祟。 7年独行路,7年阴霾梦魇。 那一跤毁掉的并不只有舒雪,万劫不复的,也并不只有舒家。 他到底,还是没能彻底走出来。 以至于,拼了命地想要在当年摔倒的地方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