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出来,姜辰辰一直快步走到了会所外面。当鼻翼触碰到新鲜的空气,她才停住脚步,慢慢地蹲下了身。 六月的晚风也是暖的,懒洋洋地带着热情的湿气。可是姜辰辰却觉得很冷,从里到外的冷,冷得她想打哆嗦。 她终于明白,书上说的“透心凉”是什么滋味。 ——这是一种绝望的气息,就像无可避免的死亡那样,只能眼睁睁地任它穿膛而过。 姜辰辰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将脑袋深深埋了进去,鼻涕眼泪一齐掉下,哭得昏天暗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辰辰才直起发麻的身躯,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行尸走肉一般地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一推开酒店房门,就听胡楠在嚷:“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有没有给我带吃——” 她一抬眼,却惊得连脸上的面膜都快要掉落下来。她赶紧跳下床,扶住摇摇欲坠的姜辰辰:“辰辰,你怎么啦?怎么哭啦?谁欺负你!” 看到胡楠隔着面膜的脸上明白无误的关心,姜辰辰的鼻子就又酸了。她抱住胡楠,沙哑着声音说:“肖旭他,他劈腿了!” “什么!”胡楠大惊失色。她一把撕下面膜,搂住姜辰辰,“什么情况!你们不是十月份就要结婚了吗!” “我刚才去会所……”姜辰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苦笑道,”就是那么的凑巧。这下,我们也彻底完了。” “臭不要脸的!”胡楠咬着牙咒骂,立刻就要换衣服,“走,我们去找他算账!” 姜辰辰伸手拉胡楠:“别了。我刚在餐厅闹过一回,保安差点都出动了。现在我们两个再去,一会儿是准备去警察局做笔录啊。再说,我走了有一会儿,谁知道还找不找得到肖旭和他现女友!” 胡楠想想也是:肖旭都被当场抓包了,总不会还待在餐厅任人观瞻吧。 她当下也泄了气,只是将姜辰辰搂得更紧了:“没事没事,肖旭那是有眼无珠,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胡楠安慰人的水平,就跟新手妈妈安慰三岁小孩没什么区别。但姜辰辰却觉得暖暖的,她扯着嘴笑得虚弱:“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再说了,我失恋又不是第一次,我有经验的。” 胡楠一下就愣了神:她跟姜辰辰是大学同学,关系铁得很,自然知道那第一次恋爱是怎么回事,而当时的姜辰辰又是多么的痛苦。 “说什么胡话呢!这东西要屁个经验!”胡楠摁着姜辰辰的头,教育,“现在你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轻松许多。” “哎,我没心情呆这儿了。”姜辰辰抱歉道,“楠楠,对不起,不能陪你过周末,我想先回家。” 胡楠见姜辰辰开始收拾行李,也跟着脱了睡袍:“那我送你吧,我跟你一起走。” “小楠,我自己打车就行啦。你留下继续玩儿,券别浪费了。” 胡楠动作快,已经开始打包:“这儿是郊区,哪有那么多车。再说,你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我哪能放心。” 姜辰辰的眼角又有了点湿意。她放下手里的行李,抱住胡楠:“楠楠,谢谢。” 胡楠的车技又稳又快,两个小时不到就将姜辰辰送到了小区门口。她握着方向盘,看着撑着手肘发呆的姜辰辰,轻声说:“辰辰,到了。” 姜辰辰回神,看看车窗外:“哦,那我下车了。” “辰辰,真的不用,我留下来陪你?”胡楠望着没精打采的姜辰辰,心疼道。 “小楠,你还以为我是上大学那会儿?”姜辰辰下车,将嘴巴咧大,“那种哭哭啼啼的黑历史呢,你不要帮我回忆了,我很坚强的,不要小看我!” 看姜辰辰坚持,胡楠也不能勉强:“那好,你保重,早点休息。” 跟胡楠挥手告别后,姜辰辰进了小区。一关上家门,她就觉得精疲力尽,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嚷着“累累累”。她懒得洗澡,睡衣也来不及换就滚上了床,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了大概两个小时,姜辰辰就醒了,就像是宿醉后的早晨,疼得分外清醒。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却是纷繁杂芜,跟肖旭相识相恋的过往就像1800P的电影正在一帧一帧放映…… 她“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脸,妄想将这些画面拍散了塞回海马沟。可是,那些昔日的场景却在慢慢泛黄,就像是阁楼上积灰的旧照片,总是轻而易举地勾起人的悲喜。 姜辰辰又不争气地想哭了。她毫不淑女地吸着鼻子,拼命将那些纷涌而出的泪水再次压回眼底——可惜,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拿起纸巾,揩掉残留的几滴眼泪,心情别提有多郁闷了:这样下去不行,肯定会发展成悲伤逆流成河的!她现在需要的是发泄、发泄、发泄! 她揪着头发,咬着牙,痛定思痛:看来,还是要祭出她的失恋治疗法宝——KTV麦霸之旅!想当年,就是胡楠陪着她在KTV包夜数晚,才使她拖出了失恋的泥潭! ——不过这次,她铁定不能叫上胡楠。开什么玩笑,两个小时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告别从前呢,一转眼就又走回头路,这不是现成的不嘲白不嘲嘛! 打定了主意,姜辰辰的行动力那是一等一的。换下皱巴巴的衣服,洗了把脸,梳完乱糟糟的头发,姜辰辰拎上小包包风风火火就出门了。 找了家装潢不错的KTV,姜辰辰也不废话,直接要求包夜,顺便买了一打啤酒,让服务员一齐捧到了包厢。 等服务员一走,姜辰辰就立刻点歌,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唱,先将什么“伤心太平洋”啊、“单身情歌”啊、“受伤的女人”啊这种跟凄惨有关的悲催情歌点了个十几二十首。然后,她蹬掉高跟鞋,跳上了沙发,将啤酒罐拉开,“咕噜咕噜”猛灌了一大口。 她一手抱着啤酒,一手握着话筒,一只脚踩在沙发背上,弓着个腰就跟八十年代摇滚歌手表演似得。 摆好了POSE等了一会儿,液晶屏幕里终于出现了曹格的身影,而后就是著名的“雨,不停落下来。花,怎么都不开……” 姜辰辰越听越苦逼,越听越声嘶力竭,自己却一点也唱不下去。她索性直起腰,看着对面屏幕上那个用力嘶吼的男人纳闷:“你痛苦个什么劲儿。还是个男人呢,你有我苦逼吗?我可是连婚期都确定的人,居然还能被截胡!截胡就算了,还被贬得一文不值!贬我就算了,特么出轨都不会早一点,拖到我30岁都人老珠黄了!” 她一屁股坐下来,将啤酒倒进嘴里,完了一抹嘴:“三年恋爱,女人有几个青春年华的三年,全都喂了猪啊!” 她愤怒地站起来,振臂一呼:“老娘我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他肖旭凭什么就要那朵小白花!就因为我已经120斤了嘛!” 她放肆地叫着,吼着,对着话筒唱着。虽然唱得不成调,唱得五音不全,但她仍然唱地激情四射,唱得用尽全力,唱得……鬼哭狼嚎! 姜辰辰是唱得全身心投入,已达忘我境界。可是每个从她包厢门前过的人都会被吓一跳,倍感惊奇。 对面包厢的寸头小哥就是受害者之一。听着那破音得跟指甲挠玻璃似的女高音,寸头小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匆匆忙忙地进包厢,赶快把门关上。 “怎么啦,跟做贼似得。”有人开口问。 “你们没听见!”寸头小哥伸出大拇指,指指对面,“对面那女的正在发疯呢,死命飙高音,穿透力贼强!” “嗨,还不许人家失恋了来个海豚音释放感情,你有必要这么嫌弃脸嘛!” “滚,她那要是海豚音,我就是维塔斯2.0。”寸头小哥回想那可怕的破音,摇头道,“不信,你们自个儿听听!唉哟,简直魔音现世啊!” “诶,那女的唱歌多难听我不知道,不过长得满漂亮的。”又一个道。 谈论女人唱歌多难听,男人大多没兴趣。但说到女人多漂亮,一群小伙子明显精神就上来了。 “真的真的,有多漂亮?你很少夸女人的,看来很不错呀。” “相貌没得说,就是身材差了点。我看她一抬头,还有点小心动呢!”见小伙伴们不相信,那人推一位眼镜小哥证明,“我们一起上厕所看到她的,不信你们问他。” 见伙伴们炽热的眼光投射过来,眼镜小哥慢条斯理说:“嗯,是个大美女。不过嘛——” “不过什么呀!”小伙伴不满意他卖关子。 小哥扶了扶眼镜,露出点恶意的笑容:“长得太风情了,不怎么良家的感觉。” 看眼镜小哥暗示的眼神,有个小平头顿悟:“对哦,三更半夜孤身一人晃晃悠悠,不会是流莺吧!” “喂喂,别胡说!”有人叫,“我家KTV可是正经娱乐场所,不带颜色服务的!” “那这么晚了还一人唱K,估计也正经不到哪里去。”小平头说着说着就来劲了,“诶,不是头疼下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要求嘛。我想到了!”他环顾四周,嘿嘿直笑:“就找对面那女人要个电话号码就行了!” “这,这不合适吧。”有人反对。 他鄙视:“有什么不合适。多简单的事儿,又不让你去和人接吻。还是说,你们全胆小鬼,这都不敢?” 都是群二十几岁的小年轻,本来就精力旺盛,喝了点酒就更是肾上腺素激增,就怕有人质疑他们的勇气。一听这话,余下的人再也不提异议了,全都撺掇着快点转酒瓶。 “1、2、3……停!” 众人齐齐喊,就看着那绿色的酒瓶愈来愈慢,细长的瓶口悠悠停顿,最终定格在一个穿白色棉T的男人身上。 “哇!苏哲中奖啦!” 没被选中的人都很兴奋,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来来来,这美差交给你啦,快点去!” 苏哲蹙眉: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幼稚的游戏,而且,确实也不怎么厚道。 他干脆地拒绝:“不去。” “这可不行。”提议的人总是最热衷的,小平头叫,“苏哲老弟,可不能搞特权,这可没意思啦!” 说着,他亲自上前去拉苏哲的胳膊,其他几个也很有默契地去推苏哲的背:“走走走,速战速决!” 苏哲被压着朝前挪,无奈地说:“行,我去。你们松开,我自己走。” “才不信你嘞。”有人嘲笑,“上次你也这么说,然后立马跑得找不到,超赖皮的!” 被戳穿心思,苏哲放弃抵抗,任被他们拉到门前。开门一看,苏哲却乐了:“对面门开着,里面没人,就算了吧——”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姜辰辰挎着小包包,扶着后脑勺,从洗手间那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还别说,姜辰辰喝酒上脸,脸颊粉嫩粉嫩的,一双眼睛迷离朦胧,更显绮丽,倒是让一众小伙子惊艳了一把。 姜辰辰醉眼惺忪地一胎眸,就看到七八个年轻男子簇成一堆,堵在了她包厢门口,登时酒就醒了一大半。 “你们、你们挡道了。”姜辰辰看看小伙子们,迟疑道。 “美女,我们找你有点事儿!”小平头率先开口,将藏在人后的苏哲揪了出来,“帮这帅哥一个小忙呗!” 越看姜辰辰越熟悉的苏哲正诧异呢,冷不丁地就被小平头一推,踉踉跄跄地撞到了姜辰辰跟前。 小平头瞧着姜辰辰,眼睛里闪烁着轻佻的光:“美女,留个电话号码就行。要不,名片也一样。” ——又是那种熟悉而恶心的眼神。 姜辰辰看着就不由暴躁。如果是平时,她还能压得下脾气。可是今天,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连一点儿克制的念头也生不起来。 她再看看眼前这个面善的小男生:清清爽爽得倒是白有了一身好气质,跟那种老油条混在一起,还不知道仗着这副嘴脸骗过多少小姑娘呢! 姜辰辰心里唾弃,嘴里却笑得很甜,甜得让人牙疼:“哎呀,真不巧。我手边也没个纸笔,又没带名片。要不——” 她拉开包链,拿出一只口红,轻轻地摘掉帽盖,鲜亮的玫瑰红流转着暧昧的光泽。 她眨眨眼睛,巧笑嫣然:“就把电话号码写你手臂上吧? “哇!” 身后的小伙子们爆发出一阵刻意压低的惊呼,个个朝着苏哲挤眉弄眼。小平头更是得意,对着身边几个就是眉飞色舞,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苏哲看着姜辰辰,直觉有些不对劲。可是姜辰辰十分主动,已经贴近了身,拉起他的一只胳膊,笑眯眯地就要用口红在上面写数字—— 但是,那只口红却没有落到他的手臂上,而是笔直地戳向他的脸! 口红以惊人的手速在他脸上游走,划出一道又一道扭曲的红线。还没等苏哲和小伙伴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的脸已经完美地呈现出了大花脸的雏形! “留电话号码!想得美!留你个大头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