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住的地方是旧式居民楼,要绕进一个又一个胡同才能找到。路是水泥路,狭窄逼仄。 轻澜对这里无比熟悉。 高一的时候鬼鬼祟祟地跟在易林身后,不知多少次来外婆家蹭饭了。 一点都不害怕,怕什么,就算被发现了她也光明正大。 她来外婆家吃饭,有什么错! 轻澜很喜欢表弟房间,因为那里的窗户正对着下面的水泥路,一抬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都在这里看了十分钟了,看什么呢?” 正在写物理作业的表弟被她弄得心虚不宁,也学她的样子伸头往下看。 一无所获。 无趣地撇撇嘴。 轻澜也好不到哪去,心里失落。 但是好歹还存着一点点希望。 “你们快考试了吗?” 以她对表弟的了解,如果不是因为要考试,绝对不会这么认真地学习。 闻言表弟把书一扔,半边脸枕在桌子上,吁了一大口气。 心烦地点点头。 轻澜的目光突然被床下马路上走过的人影吸引住了,一时间没接上表弟的话。 “看到什么了?”表弟探过头。 “啊,是他啊。”重重往椅背上一靠。 “你认识?”轻澜问道。 “知道啊,外婆和我说过。” “不过,你问他干嘛?”表弟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轻澜。 “我没问啊。” 轻澜可不愿意满足表弟的八卦之心,要是让他知道了,舅舅舅妈肯定全都知道了。 况且,以前外婆也同她说过,她知道那是谁。 易林的爸爸。 也是江新宇的爸爸。 轻澜跟踪易林的那段时间很巧妙,刚好是易林摔断了腿做轮椅的那段日子。 被轮椅上少年的色相吸引,然后丧心病狂跟踪的人,轻澜承认是她。 大概潜意识里觉得轮椅上的少年无害,所以跟踪起来毫无压力。 就是每天下午放学来接易林的叔叔,总是挡了她偷看轮椅上男生的视线。 她猜想那应该是易林的爸爸。 后来从外婆嘴里知道,她猜对了,那的确是易林的爸爸。 可同样也是江新宇的爸爸。 “那孩子可怜着呢,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全靠他自己。”外婆坐在竹椅上和姜妈妈拉家常,刚好易林从楼下走过。姜妈妈忍不住说了句:“这男生长得周正”,外婆看了一眼,叹息道。 “他家父母呢?”轻澜不好插嘴,姜妈妈却已经问出了声。 “他妈妈也蛮可怜。以前年轻那会不兴扯结婚证,她就没和那男人领证,稀里糊涂过了十几年,才知道男人备着她还有妻儿,”外婆指了指马路上的易林。 “和这孩子差不多大,男人瞒她瞒了十几年,你说谁能受得了?十几年啊,先来后到都说不清,那女的最后疯了,现在还在精神病院住着呢。家里就这孩子一个。” 姜妈妈听得生出了恻隐之心,忙追问道:“他爸爸呢?” “这个家都这样了,他当然去了另一头了,听说还大办了结婚酒席,可怜孩子他妈还在医院里头关着。” “那这孩子就不管了?” “管?”外婆锤了锤酸痛的膝盖:“怎么管呦,那头还有个儿子,他哪有空管这个?先前这孩子腿骨折了他倒是天天推着轮椅接送,不到一个星期,那个女人就闹上门来了。” “可怜啊......” ~ 轻澜走出表弟的房门,听到阳台坐着的外婆和妈妈。 外婆指着楼下走过的男人,和姜妈妈说着什么。 姜妈妈惊讶地张了张嘴,神情垂怜。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场景。 轻澜跑了出去。 “快吃饭了,你去哪啊?”姜妈妈在身后呼喊。 “我马上就回来!”轻澜回头飞快地回答,然后一溜烟就跑远了。 弯弯绕绕的巷子,一眨眼就不见了她的踪影。 “这孩子......”姜妈妈看轻澜这么有活力的样子,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精力充沛成这样,怎么也不可能读书读成书呆子吧。 ~ 轻澜深刻地高估了自己对环境的熟悉程度。 绕了几个弯就迷了路。 记忆还是太久远了啊,记得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却忘了他家的路。 站在原地踢着路边的石子。 还是回去吧。 就算找到了他家,她又能做什么呢。 况且他爸爸也来了,肯定不会希望多自己一个外人的。 无精打采地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 正前方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手里拿着一袋不知道是白砂糖还是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一双黑色的瞳仁倒映着日光,倒映着面前的女生,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