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澈的药果然是上品,不一会儿的功夫,苏梨手腕上的淤青已经散了不少,不去触碰基本没有痛感。 但是后背好像被假山石擦破了,干活时出了些汗,粗糙的衣裳在伤口上摩擦,每一个打扫动作都疼得钻心。 二丫十分好奇穆澈叫苏梨过去做什么,却一直组织不好语言询问。 踌躇半晌,倒是苏梨先开口:“那柱子的漆都快被你擦掉了,说吧,你想做什么?” “那个……王爷,叫姐姐过去作甚?”她只是远远看到二人对坐,最后苏梨慌慌张张走出来,卖力的扫着园子。 苏梨伸长脖子看了看穆澈落座的凉亭,确认穆澈与李侍卫还在原地。 宁王神出鬼没的,还喜欢一声不吭出现在人背后,实在瘆人。 “也没什么,就是叫我过去上药,后来李护卫找王爷议事,我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所以就抓紧回来了。” 她不想说实际上是被宁王吓的,再听下去若听到什么机密,那还不得被灭口? “哇……王爷,叫你过去上药吗?那,那姐姐岂不是有机会,进内院?”二丫显得一惊一乍,她到宁王府快一年了,还没听说谁有这种待遇。 苏梨感觉二丫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好笑道:“我倒是想,但是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现在她就想着老老实实干活,先稳住脚跟,看能不能找机会一点点露些厨艺,慢慢再回到王府总厨的位置。 那个位置她呆过,活计轻松还能饱口福,也不用时时察言观色,是她最喜欢的差事。 可惜目前不能操之过急,怕再引来什么她无法招架的事端。 最近一直在思考,到底是谁敲她闷棍害她性命,她不聪明,却也能想到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王厨子,那日确实是王厨子告知她有青州艺人在京城表演的,但她一直没寻到其他端倪。 二丫不知其中关系,兴高采烈道:“一定有机会的!姐,姐姐长得漂亮,又会说话,比起云姑娘,也不差什么,说不定啊……还能有座自己的院子呐!。” 被卖出来之前,她娘一直叮嘱她,要认真讨主子喜欢,有了份位就能不用干活,有自己的院子和下人,好吃好喝做主子。 奈何她实在没出息,只能做个使憨劲儿的丫头,别说讨主子喜欢,就连讨下人喜欢都办不到。 苏梨赶紧捂住二丫的嘴:“可不要瞎说。” 不能怪二丫有这种想法,这做丫头的,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只是一件物品。 若想要过得好一些,只有那么两条路可走,要么有钱为自己赎身,要么翻身做主子。 大丫头每个月只有三钱银子的月钱,而赎身的钱动辄数十两,存到猴年马月也不见得能为自己赎身,赎身后的生计也是个大问题。 相反,得男主人青眼就相对容易。 但凡有几分姿色的丫头,十之八九存过这种念头,没有姿色的丫头,便羡慕有姿色的丫头。 苏梨是个例外,当年,她亲眼看着一个姐姐被主母寻错打得皮开肉绽。 那个姐姐温婉柔软,笑起来很好看,待人很好。 有一天,她听旁人说那个姐姐被主子要了,以后就会有好日子过。 但是,那个姐姐再也没能等到他人口中的好日子,在数个时辰的鞭笞过后,当场咽气。 最后,不过是被丢去了乱葬岗,别人不再提起,仿佛这人从未存在过。 年仅十岁的苏梨暗自立誓,这辈子她都不要沾惹男主人,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安生谋个出路。 她一穷二白,也无力翻案,更不敢沾惹男主人,只能争取以己之长谋个总厨的位置。 宁王对晋阳侯有承诺,只要宁王府存在一天,她就能一直在宁王府当差,总有一天能存够赎身的钱,后半生也算有了保障。 二丫不懂苏梨为何如此惊慌,被吓得不敢出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活做完了吗?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 红喜的声音传来,透着冷意。 二丫听到红喜的声音,慌忙拿起旁边的扫帚扫地,差点摔一跤。 红喜对二丫的态度很是满意,转而看向苏梨:“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脚踏实地,不要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可明白?” “明白,多谢红姐姐提点。”苏梨低眉顺眼,没有试图辩解。 反正辩解也无法改变别人的想法,何必多话惹人不喜? “嗯……”红喜顺着石板小路走了一圈,打扫过的地方挺干净,并未敷衍了事。 红喜心下平了一些,看了看剩下的地方:“二丫,你去扫扫我们住的院子,这里留给陆璃做。” 二丫罕见没有立刻应下,反而看了看苏梨。 虽然花园没剩下多少地方,但若她走了,让陆璃一个人打扫只怕是不容易。 她们住的那个院子就那么点儿大,以前都是红喜顺手就收拾了。 苏梨对二丫点点头,笑道:“去吧,一会儿一起吃晚饭。” 红喜这是信不过她,心疼二丫呢。 怕她浑水摸鱼不干活,活计全让二丫一个人做了。 “好,好吧……”二丫将扫帚竖在石阶上,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红喜往外走:“那,那我晚上在厨房院门等姐姐。” 跟着姐姐有菜吃。 “成,去吧去吧,不见不散。”苏梨摆摆手,转身继续打扫。 穆澈立在亭边看着几人,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李侍卫已经交了差事正要离去,看穆澈目不转睛的模样,不禁顿住脚步:“王爷,需不需要卑职去跟外院管事打声招呼?” 他们二人离得较远,听不清那边三人说了什么,却能看出青衣女子有意磋磨陆璃。 陆璃这人,虽然此前劣迹斑斑,但如今看上去还算讨喜。 这王爷先是送点心后又拉小手,现在还看得入神,如果王爷转变想法,要照应一下陆璃他也能理解。 穆澈淡淡看了李侍卫一眼,没有言语。 李侍卫心中一凛,低首道:“是卑职逾越了。” “退下吧。”穆澈说完依然不动如松,并无离开之意。 “卑职告退。” 李侍卫退出凉亭,准备先去传达穆澈的命令,再去找赵亦舒,问问今天前花园发生了什么事。 想着,顿时满头疑问,陆璃近在咫尺,想知道陆璃发生什么事,直接问陆璃不就成了?何必脱裤子放屁让他老远的绕路去找赵亦舒??? 是嫌他事儿不够多? 主子的心海底的针,跟了十年也猜不大透。 李侍卫刚离开,红喜领着二丫经过亭前,心中一跳,忙跪地见礼。 “奴婢拜见王爷。” 红喜有些慌张,她之前是从东门进来的,二丫两人所在的地方背静,她竟没有看见宁王在此地。 平日里宁王根本没有闲情逸致逛花园,就算要逛也是在后花园,后花园可比前花园精巧宽敞得多。 这个凉亭的视角,是能够看到方才三人站立那处的,不知宁王是否看到她的所作所为。 “免礼。” 穆澈惜字如金,红喜只看见一双黑靴从眼前踏过,玄底云纹金线滚边的下摆轻晃。 红喜起身理理裙角,松了口气,宁王并未露出不喜之意,看来陆璃确实不得人心。 既然宁王看到了还无动于衷,相当于默许了她的举动。 二丫跟在红喜身后,心里长吁短叹,方才她还盼着王爷能为阿璃姐姐说句话呢,结果王爷就这么走了。 果然还是阿璃姐姐看得明白,她太过想当然了。 穆澈刚回到书房,就听云瑶在门外道:“殿下,四殿下来访,已经到了前厅。” 穆澈顿了顿,只得放下手中的笔。 “这天儿黑得快,当心受凉。”云瑶拿来刚刚取下的大氅,仔细为穆澈披上。 穆澈身形高大,身量娇小的云瑶垫脚才能够到穆澈肩头,眼前尽是宽厚结实的背,独有的男性气息使人迷醉。 只是靠近,丝丝散发的热量便让云瑶红了脸。 云瑶刚将大氅搭在宁王肩上,正要为其系上,宁王已经自己接了过去,修长的手系了一个好看的绳结。 心中有些失望,云瑶后退了半步,仿佛那气息还在鼻尖。 别人的大丫头贴身伺候主子,洗漱起居不一而足。 而她的主子,起居皆是亲力亲为,她这个贴身宫女,伺候了十多年,连靠近都是奢望。 穆澈来到前厅,四皇子穆玄正在喝茶。 见穆澈前来,便放下茶盏,起身叫了穆澈一声:“二哥。” “你来此何事?”穆澈单刀直入,没有客套。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个四弟,这种天气顶着寒风造访,自然不会是来叙旧的。 穆玄唇角一扬:“二哥这是什么话?无事就不能来找二哥么?你我兄弟二人一母所饲同宫长大,自二哥出宫建府就聚少离多,今日得空便来走动走动,代母妃看看二哥是否安好。” “自然可以,云瑶,吩咐厨房多备些饭菜,四弟留饭。” 穆澈睇着穆玄,一身月白化裳,显得人模狗样。 云瑶来回看了兄弟二人一眼,虽说穆澈与四皇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二人却没有丝毫相似。 四皇子四分像皇帝六分像静贵妃,而穆澈有七分都随了亲生母亲昭贵妃。 昭贵妃过世太早,模样在云瑶脑中已经模糊,只依稀记得一抹温柔的笑意。 见四皇子没有拒绝留饭,云瑶碎步退了出去,一路去往厨房。 厅中穆玄有一搭没一搭说些杂事,穆澈面无表情,冷眼看着穆玄的表演。 穆玄也习惯了穆澈这副样子,从小到大,他这个二皇兄只有在应酬他人时才会露出多余的表情。 “对了,听舅舅说,二哥花大价钱将晋阳侯的女儿带回了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