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屋子里,看到那个行将就木但却一脸欣慰慈爱的老人,凌雪心中一阵激荡。
江行远回望着这个两年来忽然有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小姐,心里面何尝不是五味陈杂。不知道是因为终于离了那处充满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污浊之地还是托了那次大难不死的后福,两年前那个受尽豪门深宅各种冷眼白眼而满眼怨恨几乎要入魔的凌家小姐,忽然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当那双好看的眸子再次睁开时,再也不见怨怒恨意,取而代之的是她尚在爹娘襁褓之中才有的澄澈明净,并且还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坚毅成熟,就像是彻头彻尾的变了个人一般,一下子仿佛便有了男儿的英气壮志,素来青睐歌舞女红性子内向的她忽然向往起了外面那个由不尽围墙铺就而成的波澜世界,以他当初凝脉境九层的阅历,一下子便看出来凌雪在修炼一道毫无天赋,每天咬牙刻苦的努力都不过竹篮打水。
那时他既是欣慰小姐的转变又是感到窝心无比,只是怎么劝都劝不动这个犟到任性的小姐,尤其是在见着自己的病情日趋严重,凌雪更是开始不要命一般的修炼,让去山林里狩猎的修士为她带回几根铁木树干,从此每天雷打不动的一拳一拳打在那由铁木桩上,打的皮破血流,饶是凌雪一个字没说一个字没提,但他明白,这丫头是想要出去看看不假,然而真正教她憋着一口气也要跨过那扇不可能仙门的,是为了让他这个半只脚已经入土的老人痊愈这个小小愿望,许多人不明白不理解她的这种偏执,而且也不看好她的一切努力。
不过还好,她今天不仅跳过了那道龙门,而且证明了她的所有努力全都是值得的,虽然也杀了人,得罪了天云国的第一武府,不过没关系,人还在便成,江行远笑了笑,仍旧忍不住将自家小姐当成那个经常抓着自己衣角哭鼻子的小女孩,想着自己第一次杀人后的紧张与恐慌,柔声道:“小姐不要怕,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呢。”
凌雪鼻子微微一酸,说道:“雪儿不怕,倒是我让江老担心了。”
江行远轻轻摇头,温言问道:“小姐,若是老奴还没彻底老眼昏花到看错你的修为,你如今应该是凝脉境一层吧。”
凌雪笑道:“江老哪里老了,这看的多准啊,雪儿今天刚跨入仙门,自然是凝脉境一层不错。”
江行远闻言当即大声叫了一声好,然后便畅快淋漓的大笑起来,快要进枯坟的他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说话如此,笑也是如此,只因生怕一不小心过了头,那没踏入鬼门关的半只脚也要一齐搭进去,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小姐,不过今天他真的高兴快意,谁说他这个娇弱大小姐是不通武道的废料?第一武府外门弟子够厉害了吧,凝脉境四层,还是大名鼎鼎的剑修之辈,这样的实力就算是放到凌家的小辈里也能混个中流砥柱的地位,可还不是被他这小姐这个刚刚踏入仙门的雏鸟给干净利落的越境一剑杀了?!
族内那帮蛇崽子凝脉境一层的时候谁敢做这事,谁做的来这事,越境杀剑修都没自信便敢自称凌家蛟龙,与凌雪这个真凤比起来,不过都是没出息的臭虫!
这脸打的真叫一个痛快,虽然今日还没能打在凌家的身上,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那帮不仅瞧不起而且还想欺侮小姐的飞扬跋扈臭虫,都要恨不得匍匐在小姐的脚下舔她鞋底。
许是笑得太过放肆,也可能是心中已经对自家小姐没了那么多的牵挂担忧,江行远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然后变得剧烈又吓人,大口的咳出血来,看的一旁的凌雪面色一变,忙过来扶着老人,心慌意乱,哪里还有方才一怒杀三人的气势威风,她绞尽脑汁的想起办法,她不允许她这两世唯一的亲人只是刚刚乍见她这条红鲤鱼跳过龙门的电光朝露,还没看到她日后飞黄腾达策马江湖的飒爽英姿便撒手西归,她想到里屋还有煎熬了大半天的草药,说道:“江老,你等我一会,我去将药给你端来。”
只是走出一步,细手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拉住,温热不足冰冷有余,这一刻可以清晰感受得到这只手的油尽灯枯,只要稍微一挣脱便能挣开,不过凌雪却没再走,而是紧紧抿了下嘴,目光复杂的望着江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