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药,幻翎服侍殷婳除衣就寝,把人扶进床榻,落下三重床帐,出门前顺带将灯盏都灭了。
屋内陷入沉寂的黑暗中,幽淡的熏香缭绕雪纺纱帐间,殷婳揽着软被阖眸入睡,劳累一整日,时值深夜,睡意来得很快,不消片刻便有昏昏欲睡之象。
然而在她完全放松的一刻,门外突然响起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一道道人影从门纸前窜过去,扰散了她酝酿出来的睡意。
昏暗的屋子再度亮灯,门扉打开,执着纸灯的白衣人跨出门槛,回廊里跑窜的人纷纷顿住身形,相继围到白衣人面前行礼参拜,“殿下安。”
殷婳双肩披了雪氅,内里仅着一层贴身中衣,泼墨般的长发垂及腰际,睫羽之下投了两片小巧的暗影,肤色白得有些病态,“发什么事了?”
立在回廊间的都是护送殷婳出使北晋的男侍女婢,在此之前,他们受训于将军府,乃是秦勇舅舅麾下的精英猛将,甚少与殷婳有交集,不了解殷婳的脾性,故而一个个都不敢直面殷婳容颜,拘谨得很。
他们私下交换眼神,好一阵才有男侍站出来回话,“小秦旭不见了!”
殷婳皱眉,“什么时候不见的?”
男侍紧着心回,“这个尚不知晓,看顾他的女婢夜里打盹,醒来人就不见了。”
殷婳把灯笼交给男侍,快步往前,男侍女婢们自觉跟在后面。
赶到安置秦旭的屋子,进门时正好跟幻翎碰上,幻翎虚扶着殷婳进屋,颇为不爽地发牢骚,“那小白眼狼跑得连影子都找不着,养了几天伤,刚能下床走两步路就盘算着逃跑,眼睛都看不清楚竟也能跑出使馆,倒是我小瞧了他的能耐。”
殷婳行至床榻前,幽深的目光扫过半掀的被子,移向旁侧的衣架,绕屋子查了一遍。
幻翎跟在她身边说,“百木已经出去找人了,好在今夜是消寒节,衡都没有宵禁,不然小白眼狼定会被巡街武侯抓进县衙。”
殷婳忽然转头看她,“那根蓝发绳交给他了么?”
幻翎说,“他清醒后天天都在床上哭哭唧唧地要发绳,奴婢实在受不了他,原来那条绳子上的血迹洗不干净,便打算给他买条新的,奴婢想着红色喜庆就给他弄了条红绳子。昨天刚交给他,谁知道第二夜就跑了,算一算连十二时辰都没到!”
殷婳,“......”
无语过后,她问,“你是不是凶过他?”
幻翎尴尬一笑,“这不他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忒惹人烦,就稍微训了两句,真的就两句。”
殷婳摇头叹息,语气稍厉,“那小孩儿刚失去双亲不久,切肤之痛未解,能跟你喜笑颜开吗?算了,服侍我穿衣,我亲自去寻他。”
北唐人的发绳象征着男子姻缘,红绳辫一旦缚在发间就意味着男女双方达成了姻亲关系,她虽与秦旭相处不多,但能从他那日在九龙渠的行径大抵摸清他的倔脾气。
幻翎突然给他红绳,本意是好的,但她不知晓北唐的风俗,秦旭定是以为幻翎要让他入赘,又放不下报仇的执念,便偷偷逃走了。
穿戴妥帖,未免人多打草惊蛇,殷婳只带了幻翎和一个男侍出门。
街上灯龙摇曳,殷婳穿梭在人群间,临时买了一张狐狸面具扣在脸上,她身姿优雅矜贵,衣袍洁白胜雪,非富即贵,气质斐然,虽戴着面具不露真颜,路上也惹了许多妙龄姑娘频频注目。
幻翎和男侍找了两条街都没找到人,无奈之下只好先给百木放了讯号烟花,再回来与殷婳汇合,主仆三人进了一家茶肆。
“奴婢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那人瘦得跟鸡仔似的,身上的伤都没愈合,竟能跑这么远!”幻翎坐在殷婳对面,找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性子急躁,这会儿真是不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