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珠帘摇曳,玉光婆娑,秦旭低头静静跪着,过了许久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时局已定,他跪上三天三夜也无济于事。
这一切都是命数,在强权之下,亡国百姓无所依靠,只能任人鱼肉。
他终究连给他双亲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必须活着,这是阿娘临终前嘱托的最后一件事。
九龙渠的深夜寒冷砭骨,他至今都记得至亲死在眼前的场景,阿娘说九龙渠不该是他的终点,他要比谁都活得更加勇敢,因为秦家只剩他一人了。
秦旭抬起手臂拭去软弱,落下眼帘,掩住眼中的失落,浓着鼻音说,“发绳。”
殷婳怔愣一瞬,明白过来,说,“幻翎不知你们北唐的习俗,她给你红发绳并非求亲之意,明日本殿会让她将原来的发绳还与你。”
秦旭放下手臂,微微侧过脸避开火光闪烁的灯烛,眼中黯淡落寞,原地杵了一会儿才转身退出去。
红馆楼行刺案审了一晚上才结束,一夜风雪交加,天明时分北慕川从红馆楼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北晋官员,各国使节聚在院子里,见他露面,纷纷围上前去讨说法。
郭斌伸手挡在北慕川身前,“诸位大人稍安勿躁,两名刺客已认罪自戕,刑部尚书萧大人秉公执法,已将刺客供词详细记录,请诸位大人检阅。”
郭斌双手捧出托盘,状纸置于其间,离得最近的使节捡起状纸展开,低头一看,入目就是三法司的官印。
昨晚行刺的三个刺客相继赴死,供词频繁出现“复兴前朝”的字眼,直言三人是想杀害使节挑起诸国争端,进而联络前朝遗党揭竿起义。
有理有据,更有三法司坐镇,使节们无话可说,闹腾一晚上,各自都精神不济,便打道回使馆。
院子里的人渐渐变少,北慕川一一拜别了协助查案的官吏,临走时发现旁侧还立着一人,转头望去,那人懒懒散散地倚着枯树,冰雪天里摇折扇,甚是风流快活。
“席太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北慕川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朝他走去。
席安刷地收起折扇,眼中盛满笑意,“大皇子莫要紧张,本宫来衡都也有五日了,早些年听闻圣人金戈铁马的英勇事迹,对贵国圣人很是崇拜。大皇子办完案想必要先走一趟皇宫,本宫就想搭个顺风车。”
北慕川熬了一夜,眼下起了淡淡的青影,却时刻保持防人之心,“席太子身在衡都,随时都可以面圣,太子操劳一夜,不妨回去歇息好了再入皇宫?”
出其不意方能得到最好的效果,席安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大皇子此言差矣,本宫一夜熬死了瞌睡虫,现在特有精神,正好你要入宫,通融通融,捎我一程呗!”
席安与北慕川不同,他一晚上都在隔岸观火,不用动很多脑子,反观北慕川,一面要审案,一面还要应付诸国使节,自然要比席安疲倦数倍。
“那席太子便随我一起吧。”
北慕川拉拢肩头微松的氅衣,清俊脸庞渡着清晨熹微的光芒,温润如玉的外象与殷婳有的一比,只是殷婳温良皮囊下藏着的是阴骘,一黑一白两个极端,性情捉摸不定,心思藏得万丈深,鲜少有人能将她的脾性摸透。
殷婳比北慕川更危险,兴许前一刻她还是善解人意的白衣谪仙,下一刻就能字字让人如临深渊,忆之毛骨悚然,仿佛就是一只卧榻恬睡的波斯猫,只要它不睁眼,旁人永远不知它看人的目光有多摄人心神。
现在这只白猫儿就卧在美人榻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波斯猫,单手支着脑袋,合目养神。
幻翎端着一盘切好的瓜果进屋,停在塌边,将瓜果放在小案上,伏低身子说,“殿下,结案了。”
殷婳懒懒地回,“北唐遗党冥顽不宁,想杀使节挑两国争端,以达到他们匡复前朝的意图。”
幻翎愣住,忍不住瘪瘪嘴,“殿下这都能算到,同样都是人,怎的就差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