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个人应该会很欢喜。
林崇岩的手指还想挑拨琴弦,云清一侧身,让他的指尖触空。他倒不生气,只是收了手重新危坐。
马车徐徐驾驶着,想来是路途遥远行驶了很久,一路上云清没再和林崇岩对话,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行的马车停下来,车厢里不再摇晃,云清准备起身,手腕被握了一握。
“喝点水再下车。”
林崇岩把水囊凑近她唇边,看着她饮下去。
这次是林崇岩越过云清先下了车,等云清钻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臂已经横置过来放在车下她的面前。
像那晚河岸边一样,他说:“扶着下来。”
这次云清出来后感受的不再是凛冽寒风,而是夹杂着细密春雨的拂面清风。
她想抬头看看天空,看到的却是一把油纸伞。
林崇岩打着伞,握着她的手腕带她朝前走。
伞面抬高,这时云清才看清到达的地方环境。一片荒野,不远处大片人工斧凿的石板堆积隔断荒野,显出更深处陵地的面貌。
竟是皇陵。
她不懂为何林崇岩会带自己来这儿,但是她来不及去想,身体就被林崇岩带着朝陵地走去。
木石板材一块压着一块在两旁堆着立着,留了中间一条道路给人通行。守在外面的官兵都认识林崇岩,只看了一眼就迅速行礼让路。
两人越往里走,陵地中的景象才从石堆的后面显露出来,一队一队的苦工在初春细雨里光着膀子,凿石的、搬运的、堆砌的,都在监工们的鞭子下挥汗如雨地干着,气喘吁吁的声音交杂着绵绵风雨声,穿梭在皇陵的空地内。
这两年,皇陵的工程需求开始变得十分急迫,前些年还不怎么紧要的皇陵修建,突然变成了个顶天的要事,从各地征的徭役和土木工匠,较前几年翻了一倍。
林崇岩大步流星地走着,一点不给云清初来乍到四下观察的机会。他径直穿过道路,走到了皇陵对面尽头的一排屋舍。
屋舍搭建得比较简陋,最边上的一间更是低矮窄小,顶上的稻草被风吹散了许多,零零撒散垂下几缕垂在檐边。
屋舍的门半掩着,阴天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显出门里一个朝里侧睡着的人的身影。
“师父。”林崇岩突然停了脚步,立在门边低声唤道。
他这一停步,让后面一路小跑的云清差点撞到他身上。
“谁啊?”门里那个睡着的人动了动。
云清站在林崇岩身旁朝门缝瞟了一眼,看到那个人穿着寝衣,麻布衣上染了灰色黄色的污渍,让白色的面底看不出原来的光亮来。
“是我。”林崇岩的语气十分客气,极其温和有礼,还透着从未有过的尊敬。
云清忍不住侧脸看向他,但见他的表情严肃又凝重,唯独少了往日的阴鸷。
屋里那个人的身子从木板床上起来了,仍然背着门口,沧桑沙哑的声音传来。
“慕白啊。”
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骷髅一般骨瘦如柴的身子佝偻着立在门内,顶着一张苍老的面孔,垂散的灰白碎发将这张褶皱的脸不断切割。
老人的眼珠转了转,眸子转向林崇岩身边的云清,看了好一会儿,眼前眯起来眯成了一条缝。
“云小姐!”
云清的迷茫在一瞬间散去,记忆被拉回多年前,她跟随父亲见到老人的那天。
那时候,这个林崇岩唤为师父的人,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贾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