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长房既然心高,那就看看他们的命有没有那么厚吧。”廖老太太话音里冷霜般的寒意一闪而逝,恢复如常的不动声色,“长房的事有我在,你就不用操心了,便宜的时候,请三殿下到家里来坐坐吧。” 这是要跟齐修衍谈谈? 沈成岚忙应下,道:“御书院下晌散学早,听说并不限制皇子们外出,只是三殿下刚入十王府不久,要忙着课业和府务,这才不怎么出来。等哪日得了空,我就请他过来。” 廖老太太抿了抿嘴角,“难道不是因为银钱受限?” 甫开府,少不得内外打点,以三皇子的传闻,恐怕是囊中羞涩,待在王府里还能节省些。 沈成岚干笑了两声,谄媚地点头附和:“祖母英明!” 这个时候,直觉告诉沈成岚,无条件无底线地顺从老太太的意思是绝对没错的。 廖老太太看着她,心里悠悠叹了口气,无法想通上辈子自己怎么会将自己的傻孙女许给三皇子的,而且,就目前来看,这辈子想反悔几乎也是不可能了。 “这个秘密到我这里就算了了,你爹和你娘那边,你也别说了,免得让他们徒增烦扰。家里我会照顾好,你安心在十王府读书,待过了两三年,时机成熟,我会想办法推了你这个伴读的身份,让你恢复真实身份。”廖老太太的思绪飞速运转,“你还是回家来住吧,十王府耳目众多,还是住在家里轻省些。” 秘密就此打住也正合沈成岚之意,但搬回家来住...... 沈成岚纠结了片刻,坦白道:“其实,王府里的齐嬷嬷和芳苓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见到老太太脸色一变要跟她急眼,又忙解释道:“祖母祖母,您别着急呀,这是殿下的意思,他说那两个人绝对可信!” “绝对?!”沈老太太拧着她的耳朵恨不得拧两个圈,恨得牙根直痒痒,“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之事,遑论是人!你明日一早回去了就代我给殿下传个话,三日内,来咱们家做客!” 老太太这回是真下狠手了,沈成岚却不敢喊疼,一边忍着一边迭声应着。 廖老太太在接下来的两刻钟内对她进行了洗脑式的耳提面命,中心意思只有一个:不管跟谁,都要多留个心眼。 从正院离开的时候,沈成岚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热辣耳朵,祖母念经一样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回荡着,直觉得天上的繁星倾泻而下在眼前一闪一闪。 沈成岚素来与老太太亲近,许氏见她这么晚从正院回来也不觉意外,只是见她双眼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心里担忧惊讶的同时,又有些吃味。 “这是舍不得离开家,离开老太太,还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能说给老太太了?”许氏剪短线头,又反复检查了两遍,才将手上刚缝制好的新鞋放到了桌上,也不掩饰话里的醋意。 沈成岚一阵头皮发麻,赶忙陪着笑谄媚地奉了碗茶,“哪儿啊,祖母这不是舍不得我嘛,想到我要离开就红了眼睛,我瞧着也跟着难受,这才掉了会儿眼泪。我舍不得祖母,也舍不得您呀,皇子们的出行并不受限,待我和三殿下混得再熟络一些,就请他带我经常出府,这样便能溜出来回家看望娘您了!” “别介了,我倒是希望你们不要太熟络。”许氏可没忘记自己女儿对三殿下包藏了怎样的祸心,如有可能,最好在离开十王府之前,俩人一直不熟。 沈成岚见母亲脸上明晃晃写着的想法,装作眼瞎看不见,厚着脸皮道:“娘,殿下与外间传言的很是不同,待身边的人也极好,您就放心吧,有他在,我不会受欺负的!” 听着她信誓旦旦的话,许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不敢给她好话,“那可是十王府,非尊即贵,咱们不能平辈受委屈,但是也不能主动惹事,如果敢惹祸,小心你爹回来家法伺候!” 说罢,许氏犹觉威慑力不够,补充道:“老爷子和老太太出面替你求情也没用!” 沈成岚听到这话就知道是没事儿了,笑呵呵地上前来抱着那双新缝好的夏鞋一顿猛夸,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微微瞠着眼睛看向她娘,“咦,这鞋不是给我做的啊?” 齐修衍的鞋码是沈成岚托人弄来的,现下一看就知道这是他的尺码,心里不由得窃喜。 许氏清咳了两声,敷衍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在三殿下那里讨生活,总得奉承着些,你的日子才好过。” 沈成岚忍着笑符合:“还是娘心疼我,想得好生周到!”沈成岚觉得,自己骨子里的善良一定是遗传自她娘。 许氏眼里闪过一丝赧色,绷不住笑着拍了她两下,“你呀,惯是嘴甜,就知道哄人。罢了,天色也不早了,快些洗漱歇息吧。” 沈成岚应下,从母亲房里出来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现下是真的累了,但心里却轻松了许多,这一夜睡得格外深沉,直到舒兰唤她起身才醒了过来。 尽管知道皇子出行不受限,沈成岚很有机会不定时回家,许氏还是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从轻薄的中衣单衣外袍,到透气的单鞋和袜子,一应俱全。 这次离开,依然是祖母、母亲和三哥来侧门送她。 沈聿怀的腰间挂着个精致的扇袋,里面放着沈成岚从三王府顺出来的新宠折扇,沉着脸又塞了个钱袋到沈成岚手里,叮嘱道:“与三殿下相处半个月,应该也熟络些了,实在吃不惯王府里的膳食就请殿下出府来走走,早些用了晚膳再回去也无妨。” 得,就连三哥也认为三皇子足不出府是因为钱袋拮据,穷这个帽子算是稳稳戴在了齐修衍的头上了。 沈成岚心里暗笑,手上却丝毫不客气地将钱袋收了起来,发自肺腑地道了谢,爬上马车后挥别家人,想着下次顺哪把折扇给三哥好。 马车内,牧遥接过沈成岚递给他的钱袋,打开看了眼,叹道:“三少爷这次给的碎银子比上次多了不少,得有小二十两!” 尽管从齐修衍口中得知三叔的实际身家不菲,但三哥这么大的手笔还是让沈成岚觉得意外。想到齐修衍之前提到的竹管引水,沈成岚决定跟他商量商量,把竹管供应的货单争取一部分给三叔,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而且,齐修衍也说了,三叔做生意的声誉是很好的。 事实上,即使沈成岚不提,齐修衍也一早就决定了从沈三爷那里采买竹管。上辈子,这笔货单就是沈三爷督办的,彼时他已经坐稳了皇位,从京畿开始推广竹管引水不过是惠及民生的举措之一,另有很多工程都有沈三爷的参与。这一世,不过是将进程提前罢了。 “诶,今儿的早膳好丰盛啊!”沈成岚看着眼前陆陆续续摆了多半张桌子的盘碟,惊诧不已,想到齐修衍之前允诺半个月后改善膳食,不解地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沈成岚回来得早,时间充裕,齐修衍摒退旁人,亲手盛了碗碧粳粥递给她,笑着解惑道:“还记得我让你回去在家宴上怎么说吗?” “哭穷?”沈成岚抿了抿嘴,心里暗道:不哭大家也都知道你穷。 齐修衍看着她脸上赫然写着心里话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继续道:“你初次休沐回家,老国公定然会开家宴,就算几房的女眷们不出席,与你同辈的几个小子是一定会露面的。你稍稍表现一下在王府里的不如意,只要沈思成一个人知道了,长房就都知道了,长房都知道了,全京城恐怕就都知道了。宫里自然也就知道了。” 沈成岚佩服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赞叹道:“殿下英明,料事如神!” 齐修衍对她的夸赞很是受用,就连入口的米粥也觉得清香了几分,“父皇已经派人敲打过内务所,吃穿用度等一应份例日后应该不会再短了咱们的了,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份例之外的东西,我自掏钱袋给你买。” 沈成岚闻言从碗碟中抬起头,别有深意地打量了眼偏厅的四周,博古架上稀稀拉拉地摆了三两只瓷瓶,一圈扫下来格外干净清爽,也就只比家徒四壁好了那么几分,说这么豪爽的话真的合适吗? 齐修衍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早就做好了准备,从桌堂里拿出个古檀色的木匣子推到她手边,眼神示意她打开瞧瞧。 沈成岚难得在吃饭途中放下筷子。 木匣子的长宽高将近成年男子一巴掌的长度,沈成岚拿起来掂了掂,并不重,上头是奇巧暗锁,上辈子齐修衍曾送过她类似的暗盒子,打开对她来说并不难。 按下最后一根锁木,盒盖轻轻一推滑开,入目一捆捆摆放整齐的银票惊得沈成岚几乎闭不拢嘴,目光在盒子里的银票和齐修衍之间往返了十好几次,才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这......这都是你的?” 齐修衍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我的,也是你的。” 沈成岚不贪财,却对银子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狂热。举个例子,与她类似出身的女子,若是送礼送银子,定会被视为庸俗,可沈成岚却觉得无比满意,你若是送她自己的墨宝或酸诗两首,才会被赏两记白眼。上辈子齐修衍品了许久才摸清了沈成岚对礼物的喜好:好吃,或者值钱。 这一衡量喜好的标准同样适用于这辈子。 看着顿时眉开眼笑的沈成岚,齐修衍忽然打通了愉悦自己的任督二脉。让沈成岚吃好睡好,给她数了数不清的银子,她高兴了,自己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满足感。 就因为这个念头,大昭历史上出现了一位毕生致力于充盈国库的盛世君王。 沈成岚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小爱好竟然对日后的大昭影响如此深远,此时,她正满足于眼前这满满一匣子银票的惊喜之中。 所谓兜里有钱心里不慌,小心谨慎地把匣子重新落锁放好后,沈成岚特别踏实地开始享用水准提高了好几个等级的早膳。 “怎的也不问问我这些银票是怎么来的?”这回轮到齐修衍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