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岚试了试摆在她面前的那碟香酥肉卷,觉得很是好吃,就夹了几个放到齐修衍的菜碟里,听到他这么问,想也不想地回道:“我相信你不会发不义之财啊,具体怎么来的,你想告诉我我就听着。” 齐修衍心头一软,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如蜜似酒,让人心口泛甜,又让人沉醉。不愧是世上他最好的沈成岚。 “这里一部分是母妃留给我的,余下的大部分是我让人在外面置产的收益。我已经交代王德海了,稍后他会把那些产业的明细和总账交给你,你先看着,慢慢上手,不着急。”齐修衍夹起一块香酥肉卷,入口倍觉香脆美味。 沈成岚双眼一亮,炯炯有神地看着齐修衍,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相较于每天摇头晃脑地背那些四书五经,看账本打算盘更适合她。 齐修衍见她欣喜,心里也跟着高兴,忽想到另外一件事,问道:“老太太那边你去说了吗?你大姐今日可会如约入宫?” 沈成岚的伸出去的筷子一顿,滞空停留了两秒钟后收了回来,嗯了一声,道:“说了,祖母哭了,除了上辈子祖父过世,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老人家掉眼泪。” 想起上一世祖父过世后,祖母不久就忧郁成疾病倒了,没过多久也跟着撒手人寰。 齐修衍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老太太是个明理睿智的人,咱们现下告知她真相,她就会有所提防早做准备,否则,国公府里单凭你一人,想要扭转上一世的局势实属不易。有老太太镇着,这辈子一定会不一样的。” 这话的确不错,上一世老太太在世时,长房不说被镇得服服帖帖,起码表面上不敢耍什么幺蛾子。 “你和我祖母说的一样诶!”沈成岚点了点头,恢复了精神头儿。 齐修衍不解,“什么一样?有她老人家在,这辈子景国公府会不同?还是说你一个人干不成?” 听出齐修衍话里若有似无的笑意,沈成岚有些气恼,更多的是认命,甩开他的手又给自己添了碗粥,自暴自弃道:“好啦,是后者啦,你满意了吧!” 齐修衍轻笑出声,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忙顺毛安抚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就是觉得这个担子太重了,换成谁,一个人也扛不起来。” 沈成岚轻哼了一声,明知齐修衍是在安慰她,心里却很是吃他这一套,而且,祖母说得对,她本就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术业有专攻,她自有用武之地。 “那可不一定,我祖母可是寻常人,你不知道,昨晚我只坦白了咱们的秘密,她老人家不用我提醒,就对长房那边收手了!”沈成岚双眼亮晶晶地,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和自豪,像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珍宝。 人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景国公老夫人的确是难得的一宝。 只是,上一世景国公去世后,这位老太太不久后也跟着病逝,不禁让人唏嘘遗憾...... 齐修衍想到上一世与老太太的数面之缘,在他印象当中,老太太都是精神矍铄的模样,彼时只觉得她与老国公鹣鲽情深,悲伤过度才致伤了心神,现下却忽然掠过一个非常大胆的没有根据的猜测。 “我记得老太太的身体一直挺好的,真是只是因为老国公过世就伤神到药石枉然的地步吗?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齐修衍如实说出自己的猜测。 沈成岚脸色沉了沉,道:“那时候爹娘和三叔三婶也有这样的猜测,也查验过,并没有查出中毒的迹象。” 齐修衍莫名松了口气,又劝慰道:“你祖父祖母相伴多半生,这样走未尝不是一种安慰,你就莫要纠结于此暗自伤怀了,趁着二老还在,好好尽孝便是。” 祖母弥留之时也是这般说的,沈成岚释然地叹了口气,想到若换做自己和齐修衍,一起生活数十年,他若走在了前头,自己可能也会更愿尾随着他一起走。这样想着,便就不那么难过了。 可上辈子的情形却恰好相反。他们还没来得及在一起生活数十年,她就早早死在了他的前头,留下他一个人娶了她的牌位,孤零零守了二十多年。 越想,沈成岚越觉得亏欠齐修衍越多,可不敢再在他面前纠结祖母的事了。 “你好像在心虚?”齐修衍看着沈成岚一个劲儿地往他的菜碟子里夹菜,挑了挑眉,明知故问地说道。 沈成岚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抖,故作镇定地笑道:“哪有,我是看时候不早了,早点吃完咱们好出门去御书院。” 齐修衍淡淡地嗯了一声,手里的调羹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粥,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吗,你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一个劲儿给人夹菜,以后可要注意哦,别让外人发现你这个习惯。” 一筷子的香拌莴笋眼看着就要放进齐修衍的菜碟子里了,听到这话的沈成岚生生调转了筷子,鲜脆清香的莴笋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辈子的齐修衍变了! 沈成岚一边愤愤地咀嚼,一边回想着上辈子温文儒雅的齐修衍,奇怪的是,记忆里的那个越来越模糊,眼前的这个会揶揄她会气她但是更加维护信任她的齐修衍却越发生动鲜活,也让她相处得更加惬意自若。 莫非自己是受虐体质? 沈成岚忽的打了个冷颤,收回心思切断所有臆想,一心一意享用丰盛的早膳。 昨日在老太太那里哭了一场,虽然睡前舒兰给她敷了眼睛,可早上起来依然还是有些肿,现下也还没有完全消退,到了御书院再次成功收获各种或嘲笑或可笑或冷眼看热闹的目光。 沈成岚无视梁七的嘲讽脸,对周遭的目光更是全然不在意,跟着齐修衍落了座。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周裴今日竟然也没有来。莫非是跟着大皇子一起去相看未来的王妃人选了? 看了眼第一排左侧空着的两个座位,沈成岚垂首掩下微微上扬的嘴角。 *** 诚如沈成岚所料,周裴还真的是求到了大皇子的恩典,跟着一同进了宫。 自从那日一早挑衅不成反被沈成岚戳到了痛处,周裴将信将疑地在休沐前一日散学后约了沈家老四,待看到他闪烁其词的模样后心也跟着一寸寸沉了下来,陡然生出被欺骗被利用被戏弄的愤怒感。气冲冲回家后,恰好被他大哥撞了个正着,问清缘由后便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 周裴单纯地以为大哥是替他气不过,才要给沈老四和沈思清一个教训,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父亲成国公与沈家三爷私交甚好,周大哥时常跟着父亲在外行走,他们二人说话时也不可以避着他,是以,周家大哥一早就不看好沈家长房,只是想借这次机会让他这个傻弟弟看清楚那房人的真面目而已。 尽管心思不同,但行动上却并无冲突,周裴按照大哥的主意在大皇子跟前说了几句好话,随同进宫的恩赏就讨来了。 今上虽迟迟未下诏立储,但在一众皇子中,对大皇子的关注显然多于其他人,尤其是在大皇子开始观政后,更是时常考校他的功课。不知情的皇子们会无比艳羡,不明内里的人会觉得大皇子在皇上心中地位不同,可周裴却知道,大皇子每次在被考校功课回府后都会勃然大怒,关上府门打骂宫婢太监们撒气。 大皇子的暴怒,比传闻中的要严重许多。幸而他有父亲成国公这面大旗护着,大皇子就算再愤怒,也不会发作在他身上。 平心而论,一个性情鲁莽易怒,自视甚高的皇子,尽管占了长子的优势,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储君人选,从这点来看,周裴很能理解皇上为何迟迟不立长。 可人就是这么伪善,道义的一面,他承认大皇子不是合适的储君人选,可理智的一面,做了大皇子伴读后的受益又让他无比期待大皇子能被册封为储君,今儿继位为王,彼时他的受意将更为丰厚。 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思作祟,他才会一次次捉刀替大皇子代写皇上给他布置的考题,以求让大皇子在皇上面前博得更大的胜数。 可惜,写好的文章大皇子都背不通顺,这才一次次挨皇上的责骂。于是,就像一个恶性循环似的,大皇子怕被皇上责骂,自己脑子空空也写不出什么,只能让周裴代笔,周裴写好后的文章他又一知半解的,只得死记硬背,偏偏还没有沈成岚的记忆力,背完后半部分忘了前半部分,背完前半部分又忘了后半部分,待到他父皇考校的时候,心虚加紧张,又是背得吭吭唧唧,临了又是一顿臭骂。 如此循环往复,就连沈贵妃也不得不认命,替他寻找新的优势。思来想去,除了习武,就只剩下早生子嗣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只是,当看到站在宾客席显著位置的沈思清时,彼时认为这个决定多明智,周裴现下就觉得多堵心。 妆容精致、盛衣华饰,怎么看也看不出一丝丝的勉强与无奈,让周裴替她找个借口的余地都没有! 待大皇子入座后,周裴站在他身后,微微抬起眼皮盯着沈思清面色稍稍有异地重新入座,心中涌上一阵报复的快感。 大皇子落座后不久,皇上也来了,众人又纷纷起身迎接圣驾,行礼起身之间,周裴的目光与沈思清的四目相对,再不耐烦去解读她眼里的无言之语,立即将视线错开了。 沈思清心下一阵不安,堪堪才稳住了心神。虽说今日的宴会实际上就是为大皇子相看王妃人选,大皇子定然会露面,可毕竟是皇家内院,参加宴会的又都是各府的女眷,沈思清没有想到,周裴这个外男会出现在这里。 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他毁了自己多年来的精心准备! 沈思清定了定心神,目光也跟着恢复了沉静。 场中一曲歌舞作罢,沈贵妃便抛出了早就想好的由头,各府小姐姑娘们开始陆续表演才艺,琴棋书画歌舞各展所长,就连皇上也看得颇有兴致。 当沈思清身着一袭广袖羽霓裙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片惊艳的目光中,周裴险些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