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是真敢抬举我。
我微笑并朝坐上之人示以端正的深揖礼,从容拜道,“晚辈拜见老先生,不敢受县慰大人抬举,晚辈只是一介普通布衣。”
齐老太爷慈祥地笑着道,“翁小女不必多礼,菽禾甚少在我们面前夸赞过谁,他对你却是极为夸赞的,我一向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你能带好那几个小机灵鬼。”
原来他的小字叫菽禾,菽即大豆,禾即粟米,倒是十分接地气了。
我又作揖礼,道“承蒙老先生垂青,晚辈不敢辜负期许。”
余九兮又道,“阿秋,这是我舅父,现任虔州知州事。”
我再作一深揖礼,拜道,“小女拾秋拜见齐大人。”
齐知州温和道,“现下家中,翁先生不必行此大礼,我的几个女儿还劳烦姑娘多多费心教导。”
我应答,“是,定尽拾秋所能。”
“老爷,后庭已经摆好桌席,可以去用饭了。”见一丫头压低脑袋凑到齐夫人耳边说了句话,齐夫人便开口对齐知州说道。
“那就过去吧。”
齐知州起身,上去扶一把齐老太爷。
又是八仙桌,我又一次坐在了余九兮的旁边,而齐夫人则坐在我的另一边。
当见到坐在我右手边的齐夫人准备给我搛菜时,余九兮温和言道,“舅母,我来吧,这个我熟悉。”
齐夫人惊讶一瞬后,便笑着放下公筷,道,“好。”
然后,余九兮又一次开始他娴熟的搛菜手法,依次把桌上的每一道菜,除了一道烹制腌渍鱼头之外,统统都搛了一遍到我碗碟之中。
期间,当他搛到那道腌渍鱼头时,他止筷说了句,“这个腥辣不能吃。”然后越过那盘,搛了下一盘给我,一样是我吃完一道他就搛一道。
他还是一边向长辈们敬完了一盅酒,然后给我搛一道菜,这似乎还形成一套非常有规律的动作。
齐老太爷和齐知州全然没有在意他的举动,好像他做什么他们都不会觉得是怪异之举,不需要解释他们自己也都能理解一样。
我发现余九兮真的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得到长辈的尊重和重视,也没有人干涉他做的任何事情,与他交谈的言语间,也都是对他的鼓励、指导和疼爱。
难道这就是长相好又有礼貌人还聪明的特殊待遇?
倒是齐夫人,先是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们,然后又低声跟她旁边的苏慎凡说着些什么,最后两人还捂着嘴边说边偷笑。
这家吃饭的规矩倒是不死气沉沉的,都是挺自在的样子。
当然,除了我,尴尬地谢了又谢,谢了又谢。然后还要端着淡定和从容,毫无波澜地吃完所有余九兮搛给我的菜。
我想,如果我一直这么吃下去,不出一个月,我就能实现我想要圆润的愿望了。
用过了饭,又歇息了一会,吃了两盏汤饮子,未正初刻后,余九兮才带着我和苏慎凡告辞出门。齐夫人原是准备了马车,但是余九兮说饭后想走走消消食,便只要了两把绢布圆伞。
对,是两把,不是三把。
爷,七月午后的日头,足够把我晒成肉干了。
就在我哀怨地看着他的时候,他递了一把给苏慎凡,然后撑开一把,遮住了我和他头顶的烈阳。
接着言道,“你肩上有伤口,少使力。”
我是肩伤,可只是一边,又不是两边。
“九哥,你要散步你自己散嘛,我和阿秋坐在马车上跟在你后面慢行不就好了嘛,非要这大太阳的拉着两个伤兵跟你散步。”苏慎凡抱怨道。
“舅父家的马车都有显眼的标志和装饰,不宜去赵家柜房,毕竟外翁刚刚致仕,不要给人落了话柄才是。”他缓缓而道。
他总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想得周全而谨慎。
苏慎凡听罢,点点头道,“大哥还是我大哥,够小心的。”转头又笑着对我说道,“阿秋,没想到你居然还是齐家姑娘们的女先生,看来小姑姑让我来相看你倒真的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了凑数的。样貌清秀,心性纯真,能文能武,重情重义,又不拘小节,算是我见过的姑娘里最拔尖儿的了。”
听了他的话,我赶紧出言道,“诶!停!我可不喜欢你,你也别抬举我。”
他笑着看了看专心走路的余九兮,然后对我说道,“放心放心,再说现下我也不敢喜欢你,主要是抢不过也不敢抢。”
我好笑地说道,“哟,这还有苏大公子害怕的人?难道你真被武七七那个山贼给吓着了?”
“呸呸呸,简直是笑话,本公子会害怕那个臭山贼吗?这世道上,原本我最怕是家里那个整天只朝我吹鼻子瞪眼的老怪物,但后来我发现,他!比得上十祖父!而且路数真的是令人可怕得一模一样的!”他指着余九兮,十分懊恼地哀怨道。
我原以为他说害怕的人是武七七,没想到是余九兮。
余九兮听了,面上依旧温和无波澜,淡淡地应了句,“怕我是你的事情,又不是我的事情。”
苏慎凡瘪嘴一哼,然后又一副玩笑地对我道,“阿秋,你千万不要被他表面的温柔所迷惑,虽然这么些年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给姑娘搛菜撑伞近身搀扶,但他的心思真的可怕得要死。这一刻能慈眉善目地对你好,下一刻也能慈眉善目的让你去上刀山下火海!啧啧啧,想想都让人汗毛直立。”
“不怪大人,主要是我愿意。”我也玩笑回道。
回完话我才发现,似乎有点不妥,因为他两人的目光都同时朝我聚集来。
“额……,那个,我说的是大人有什么吩咐都可以随时唤我,我都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赶紧解释道。
可是,越解释显得越混乱了。
“大人,那武七七被打了板子没有?”我试着转移话题。
他撑伞的样子也很温柔,因为我身量仅到他胸前的高度,所以他撑伞并不用举很高,他捏着伞柄的手正好到我眼睛正前方。
他的皮肤很细腻白皙,手指修长,肌骨匀称。
“我也觉得九哥的手比他的脸好看些,不像我的,又糙又硬。”苏慎凡不知什么时候,头钻进了我和余九兮伞下,眼睛和我一个高度,目光和我一致,他一左我一右,都盯着余九兮的手。而且!还说出了一句我心里正想的话。
我被他的动作吓得缩回了脖子,抬头看着余九兮,余九兮垂下眼帘,也看着我,目光柔和地问道,“阿秋觉得呢?”
“我觉得都好看!”我肯定地回答。
“嗯,武七七跑了。”他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抬眼继续看着路,边走边淡定地说道。
“跑了?没被打板子就跑了?”我惊讶问道。
“阿秋放心,我定会为你讨回那一刃之仇。”他温和地说道。
我赶紧说道,“大人,我倒不是要报仇,他刺我这下并非要害,而且深就一寸余,我划他那下足够了,只是怕他再来寻大人麻烦。”
“暂时不会,他们现在应该忙其他事情去了。”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不明地笑意。
约莫两刻钟后,到了赵家柜房的门口,我对门口的小二亮出了秘钥上的吊牌,小二见了吊牌,恭敬地将我们引至最深处一排柜前,指着其中一较大柜格道,“姑娘的秘钥对应此间。”说完便恭敬地转身出去了。
“阿秋,你真聪明,这天下但凡带着这个姓氏的,多多少少跟皇家有些关系,胆子再大也会绕着走。”苏慎凡对我竖起拇指道。
我打开柜阁的门,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金银珠宝。
这……我都惊呆了。
说实话,这柜阁我一向都是交给小鱼儿和小粳米打理的,我已经快一年没来过这儿了,真不知道竟有这么多。
“阿秋,原来你才是这灨县最有钱的人!”苏慎凡见罢,大喜,好像下一刻这些钱都会进他的腰包一样。
“我以为用那个小布袋就能提着回去的,看来还是我太小看灨县奸商恶霸的敛财能力了!”余九兮看了看,指指挂在苏慎凡腰间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背袋,温和说道。
大人就是大人,说话都这么高明,他话里想表达的另一层意思明明就是说我真能偷嘛!
“额……,大人,现下该如何?”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柜中之物。
“就先放这处,我过两日再让人来取。”他回应。
“好。”我应了话,将秘钥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