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许知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仿佛被人进犯了领地的猛兽。　　钟意觉着，自己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拿不出个合适的理由，许知丽下一刻就能中止这次的拍摄计划，然后换摄影师。　　　　“我能理解你们最初的策划，想要黑白明暗的对比来突出他身上的少年感与成熟感，”钟意随手指了指谢朝，“但是如果用两套片子来表示，意义何在呢？”　　“或许你们可以一次性把这两套片子放出去，粉丝会跟着夸，说你看对比多明显。然而任何一个明星都可以这么做，更何况等到回头别人单独看到其中一张片子，根本不会察觉到其中的用意。”　　　　谢朝已经做完了造型，走了过来，听了钟意的话后，解释说：“许姐之前也有这样的顾虑，但是想要用一套片子来表现并不容易，先前的摄影师也说过不建议这样做。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用两个造型来分别拍两套片子。”　　　　“赵启明不建议？”钟意冷哼了声，“他怎么不说自己水准不够呢？”　　　　钟意平时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但一到工作状态，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谢朝顿了顿，无奈地笑了：“或许是因为我表现力不够。”　　　　“这不是你的问题。”钟意抬头，认真地看着他，“让你来拍，不是因为你能不能表现出来，而是你就是这么一种状态。不用什么多余的修饰，你站在这里，就是少年感与成熟感最好的诠释。”　　钟意想起之前在清吧中，谢朝端着酒杯向她走来，光影在他脸上变幻的模样。　　“如果拍不出来，那是摄影师的问题，不是你的。”　　　　钟意很爱摄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她几乎把自己所有感情都投入到了其中。她看重自己镜头中的人物，精挑细选，一旦选中哪个，就不会容许别人否认。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掺杂别的多余感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是对于别人而言，她却像是无比认真地说了段情话。　　　　谢朝直接愣住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也怀着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钟意，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许知丽。　　　　“你说的很对，”许知丽点了点头，第一次这么快做了妥协，“就按你说的来拍。”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在摄影棚里拍。”钟意若无其事地提了新的意见，对谢朝说，“去上次那个酒吧。”　　　　许知丽这次答应地更加爽快：“好。”　　　　谢朝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好，我去联系我姐，让她晚上空出场地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遂了，谢晨让人空出场地来，许知丽直接把工作人员都调了过去，钟意甚至还钦点了BGM，营造出了最舒服的拍摄环境。　　　　这场拍摄堪称是酣畅淋漓，就像是一场盛宴，这是钟意最享受的状态。　　　　见谢朝第一眼时，钟意就被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给吸引了，对她而言，想要捕捉到并且呈现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钟意一直秉持的拍摄原则就是，只要你能给我感觉，我就给你最好的呈现。　　　　虽然许知丽松口决定按她的意思来拍摄，但心里还有难免会有顾虑，直到看到成片，算是彻底放下心，连带着对钟意都好感倍增。　　钟意那些话乍一听仿佛是有点肉麻，可却的确是那个道理。　　　　拍摄结束后，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设备，钟意则是跟许知丽凑在一起看成片，时不时地对屏幕上的谢朝“指指点点”，倒是谢朝这个真人被遗忘在一旁。　　　　围观了全程的谢晨端了杯酒晃到自家弟弟身边：“我看出来了。”　　“什么？”　　“你喜欢那个摄影师，”谢晨抬了抬下巴，看向钟意，“但是人家对你没意思。”说着，她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刀：“她好像更喜欢照片上的你。”　　谢朝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没说话。　　　　谢晨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要我说还是算了吧，你跟她不合适。”　　谢朝仍旧没说话。　　“我前几天跟人打听了下这位钟摄影师，她是徐旭的前女友，后来分手之后也有过好几个男伴，后来就出国去了。至于在国外有没有什么男伴，我就不清楚了。”谢晨倚在酒柜边，观察着谢朝的脸色，有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她？怎么看她都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啊。”　　“喜欢就喜欢了，还要什么理由？”谢朝脸色微沉，“姐，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　　谢晨皱了皱眉：“你现在都会因为别人给我甩脸色了。”　　　　谢朝正想说什么，许知丽身边的助理就跑了过来，问他：“我们要去聚餐，你要去吗？还是直接回家？”　　　　通常这种情况下，谢朝都会直接回家去，然而这次却改了主意：“我跟你们一起。”　　说着，没等谢晨反应过来，他就直接跟着助理走了。　　　　谢晨：“……”　　她这个弟弟一直听话得很，几乎没有什么中二期叛逆期，很是让人放心。结果没想到这次竟然突然发作了，实在是让她猝不及防。　　谢晨嘀咕了句：“见色忘姐。”　　　　工作室的人很快就离开了，把店里收拾得很干净，谢晨看了眼时间，才晚上九点。她正犹豫着是关门回家，还是开门营业，一回头却发现钟意竟然还没走。　　　　“你们不是要去聚餐吗？”谢晨还惦记着刚才谢朝因为她给自己甩脸色的事情，所以语气也不怎么好。　　　　“是他们工作室要去，”钟意并不知道他们姐弟之间的交谈，一边继续翻看着相机里的文件，一边说，“我又不是他们工作室的人，干嘛要去凑热闹？”　　她将今晚的成果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然后把摄像机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问谢晨：“可以借用一下你们这里的东西吗？”　　　　“什么？”　　　　钟意已经一下午加一晚上没吃东西，但此时却并不觉得饿，整个人都很愉悦。她走到调酒台后，熟练地挑出几样，给自己调了杯酒。　　　　谢晨一看她这动作就知道她是老手，问了句：“你学过？”　　　　“在国外的时候，我居住的那个镇子上有个酒吧，调酒师很帅，我跟着学了点。”　　钟意满足地笑了笑，柔和的灯光下，她的眼睛显得很亮。　　她并不知道谢晨在十分钟前才怀着恶意揣测过她在国外的生活，毫无芥蒂地向谢晨讲着那个酒吧，讲着那个高大英俊的调酒师。　　她这样笑得时候有点天真的意味，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让谢晨有点心虚。　　归根结底人家想要怎么生活也是人家的事情，更何况钟意就算再怎么风流也没风流到谢朝身上，可她却因为自家弟弟对人家怀有好感，而用那样的言辞去随意贬低一个人。　　当然她也可以嘴硬不承认，但到底还是心虚。　　　　谢晨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刚才谢朝会生气。　　　　“我可以给你拍几张照吗？”钟意笑着问她，“不费时间的，一小会儿就可以了。”　　　　对于明星的话，长时间的拍摄并不算什么，可对于素人，她们处在镜头面前往往会不习惯。钟意怕谢晨并不喜欢入镜，所以特地小心翼翼地解释了句。　　　　谢晨本来就心虚，见了她这样子，更加懊恼了，立即答应了下来。　　　　“等我一下。”　　钟意把酒杯放在一边，去取自己的相机。　　　　谢晨坐在高脚凳上，撑着下巴，看着钟意的背影。　　她的确是让人去查了钟意的，对眼前这人的身世算得上是了解，她觉着谢朝都未必会有自己知道得多。　　　　钟意自小长在孤儿院里，后来运气好被秦氏资助，开始念书。成绩优异，拿了很多奖。在同期被资助的孩子里，她可以算得上是最成功的一个了。　　　　谢晨也曾经资助过孩子，可是结果却让她失望，有几个渐渐把她当提款机一样认为她给钱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甚至给钱给得晚了还会打电话来谴责。　　可钟意却一直在勤工俭学，后来上了大学之后，更是接了不少兼职，拒绝了秦氏的资助。相比之下，她简直已经是小天使了。　　　　谢晨承认她的优秀，可优秀归优秀，谢晨仍旧认为她跟自家弟弟不搭。　　　　钟意兴致勃勃地拿了相机来，从各个角度试着给谢晨拍照，为了让谢晨放松一点，也会试着跟她聊天。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从摄影中获得这么大的满足，整个人开心得都有些显得幼稚了。　　　　谢晨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问了句：“钟小姐，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钟意原本还在向她讲自己在国外时候的经历，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个问题，略微清醒了点：“没有。”　　“那男伴呢？”谢晨又问了句。　　钟意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她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把谢晨当做一个纯粹的让她满意的拍摄对象，却忘了她们之间还存在着别的牵扯。　　梁湾之前专门提醒过她的，谢晨一直把自己弟弟看得很严。　　　　“男伴啊……这个问题问得很好。”钟意在她对面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关掉了相机，若有所思地说，“暂时没有。”　　　　谢晨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点：“暂时？”　　　　“对，”钟意抬手捋下了发圈，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明艳了很多，她低头抿了口酒，笑着说，“因为并没有合适的，所以暂时没有。”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遇到合适的，说不定会有。　　“不过你可以放心，”钟意的指尖搭在玻璃杯上，其中鲜红的酒液与她素白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撩起眼皮看着谢晨，“我不会招惹谢朝的。”　　　　钟意并不是个喜欢兜圈子的人，她知道谢晨在顾忌什么，索性就挑明了来说。　　成就成，不成就散。　　她很喜欢镜头下的谢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委曲求全。　　　　谢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原本以为两人心知肚明就够了，没想到钟意竟然毫不掩饰地摊开来讲，直白得让她有点受不住。　　“你……”谢晨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　　钟意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将相机收了起来，突然觉着有些扫兴。　　　　“希望你说到做到。”谢晨顿了顿，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不找个喜欢的人，好好地在一起呢？是因为徐旭伤了你吗？”　　男伴这种东西，听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正经，别人说起来的时候也不大好听。　　谢晨排斥她跟谢朝在一起，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好找？至于徐旭……”钟意喝完了酒，有些好笑的说，“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她站起身，从包里摸出两张钱放在了调酒台上：“谢谢你的酒。”　　　　这个时候的钟意，跟先前那个拿着相机问可不可以拍两张照片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谢晨忽然有些后悔了，就算是为了自己弟弟着想，她也不该这么多话的。　　　　钟意头也不回地拎着背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