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厅的灯都已经关了,只留了几个壁灯。
她的屋子隔玉华玲不远,只要穿过一个直角廊道。
李开岩从厨房放了杯水端出来。
汉蔷年龄还小,生的矮。
李开岩没有料到有人。
“大哥——”
转角被人一喊,吓了一跳。
一杯水差点淋到汉蔷头上。
李开岩稳住双手。
问:“怎么?”
他的手擦过汉蔷的头发边儿。
软软的,有点痒。
汉蔷挡住了他的路,又不说话。
一双眼睛深得很,可是又不是那种算计的深,像是带了什么伤怀的小动物似的。
李开岩无端心烦:“没事儿?没事就让——”
汉蔷拦住他。
笑了笑,打断了李开岩的话,又叫了一声:“大哥——你是不是有点难过?”
无端招惹是撩拨,李开岩不想跟她个小姑娘胡闹,直接单手隔开了她和自己的水杯。
想从旁边走过。
汉蔷没有强留,站在原地。
李开岩回头看了她一眼。
看她可怜巴巴的站在原地。
好像受委屈的是她自己。
钟汉蔷的头发很长了,可以盖到腰,若是直发,可能还要长一些。
眉毛弯弯的很淡,唇色倒是很艳,巴掌大的脸,白嫩嫩的像个娇养的小孩儿。
本来也是小孩儿。
李开岩皱了皱眉,给她指了个方向:“别多想,回去睡你的觉。”
汉蔷点了点头。
目送李开岩回房了。
李开岩知道她还盯着自己,也没回头,就着壁灯昏黄,喝了口水,进了屋就关门。
姆妈给汉蔷铺好了床。
看她进来,把大灯关了,屋里就暗些。
汉蔷关了门。
姆妈没有出去:“小姐,你怎么去惹那大少爷?”
汉蔷给人的感觉总是乖巧懂事的,不像是会主动招惹人讨嫌的。
可是姆妈刚才看汉蔷拦住了李家大少爷,李家的少爷回头的时候,还皱了皱眉。
那表情可谈不上愉悦。
汉蔷方才带着笑的表情已经换下来了。
又恢复了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
像是很累:“没什么,我随便和他说说话。”
姆妈看出她不想多说话,也不再问了,端了屋里的洗漱盆,看汉蔷擦了脸,就出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窗子外有蛙鸣虫子声,可以看到栋楼别的屋子里的灯光。
汉蔷摊开了那本被她包装成日记本样式的书。
书封上的书名《诗经》已经遮起来了。
她翻开了其中一页,书的主人曾经在旁写:
【我有信心等那一天。】
汉蔷并没有仿那字的笔迹。
简直像是完全反着来一样。
挨着它写了另一行:
【我有耐心等那一天。】
书的主人的字,娟秀但是不失力度。
汉蔷的字却和她本人相差很大。
完全不能匹配“字如其人”
她生的娟秀文静,为人也沉稳温柔。
但是字迹却带着一阵飞腾,有些尖刻锋利的绝味。
北陂福利院的院长是个女大学生,从日本留学回来。
收养了一批被人丢弃的女婴。
一日三餐,虽不丰盛,但是可以饱腹。
没事儿的时候,她也来教她们读书认字。
她在京师女子学院做国文老师。
平日里福利院就请了附近两个老人照看。
周围人的人都互相认识。
“万老师来了啊——”
万英婷穿着高跟鞋,脸也跑红了:“大妈——帮帮忙!”
打招呼的大妈放下手中的鞋垫儿。
“怎么了?慢慢说您?”
万英婷指了指外巷子口。
这一坝儿出巷,就是湖口,偏僻的很。
所以房租什么的也便宜,她也才租得起屋子做福利院。
万英婷道:“那边倒了个人,我看他发着热,身上还有伤,想把他扶进屋子,麻烦大妈搭个手。”
万英婷人好,周围的人听她要帮忙没有说拒绝的。
大妈放下东西就要出门槛儿。
但又担心万英婷受了骗:“老师认不认得这人呐?受了伤?可别是什么土匪流氓?!”
万英婷赶紧摆了摆手,脚上开了小跑:“不会不会——像个学生,应该是被人抢了,先救人吧。”
大妈点了点头,就帮着万英婷把人艰难的抬进了福利院。
大妈帮着烧水给这年轻男人换个干净衣裳。
“万老师,你这儿没有男人的衣裳吧?我去我的屋里,我去给你找找我男人的——”
万英婷给她道了谢。
大妈帮着万英婷收拾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在旁边坐着歇气。
没忍住笑道:“万老师——”
大妈笑道:“我看你是捡了个财主了,等他醒了,可让他好好谢你,不给个七八百块的,这可是救命之恩,你和孩子们也吃好点。”
万英婷才参加工作不到一年。
她知道这些上了年纪的大妈眼睛都毒,看人有一套。
她好奇:“这怎么说?”
大妈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我刚刚扒拉的那衣服,我做工的王家,他们家的少爷也爱穿这好的。这哥儿手上就只有写字茧子,皮光水滑的,长得也俊。不是出来玩儿被人抢了,就是被家里的仇家报复了——可不得是有钱人?”
万英婷听了,笑了笑。
“您老人家眼睛好心细。”
大妈以为她不当真:“你且看着吧。到时候你不好意思开口,我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