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以后,陈亚兰对沈成武逼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来,想想沈成武手里的确没什么钱,沈越那小丫头片子手里最多就沈成文给她的几分钱,还真干不来什么,于是放过了沈成武。 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沈成武道:“你知不知道,这次淮生上学妈没给钱,是大哥自己出的!我猜大哥一定自己存了不少私房钱,亏那时候咱们还以为给大嫂治病把钱都花光了,原来是骗咱们的!” 沈成武不信地看着陈亚兰:“那不可能。我哥多老实一个人,他不会撒谎的。再说了,你从哪儿知道淮生上学的钱是大哥自己出的?” 陈亚兰白他一眼:“你哥是老实,可你妈就不一定了!当初媒人来做媒的时候我还觉着你看着机灵就选了你,结果不还是看走眼,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那你倒是说啊?”沈全武最烦她一壶不开提哪壶,当初沈成文考进纺织厂的时候他们结婚还没多久,陈亚兰一知道这个消息立刻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嫌弃他没出息,比不上他大哥。那几年他做啥陈亚兰都能挑出刺,简直是水深火热的地狱。要不是后来沈成文从纺织厂退下来了,他的日子才好过一点。 陈亚兰知道沈全武不爱听,可她又不在乎他乐不乐意,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于是哑着嗓子跟他解释。 “前两天妈藏钱的柜子的钥匙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丢在码头,反正好几天都没找着。我今儿个一大早故意问妈,她还骗我说找到了。我可没那么笨,那串钥匙除了那个柜子的钥匙还有厨房隔间的,平时妈都锁着,今儿个米都见底了,也不见她去开隔间的门,自己偷偷去隔壁家借了点米来,你说她多精?连自己媳妇儿都能瞒这么紧,我可真寒心了。” 沈全武莫名道:“那咋了?不就是丢了钥匙嘛,跟大哥藏私房钱有啥关系?” 陈亚兰无语了,一指头戳沈全武脑袋上:“你怎么这么笨?这说明淮生上学的学费妈没给,不就是大哥自己出的?他前不久还给淮生买字典呢,哪来这么多钱?” 沈全武在这事上没那么糊涂,沈成文到底是他亲哥,从小都对他不错的,而且遭遇了那么多人生变故,有时候他都觉得不忍心。 “哥有点钱咋了?好歹也在纺织厂干了这么多年,再说没问家里拿钱那不是好事,你生气干啥?” 陈亚兰不服气道:“本来也没啥事,可那时候妈是怎么说的?说大哥家的钱全被大嫂的病给掏空了,那不就说明这话也是骗咱们的?还不知道瞒了我们多少事呢?我就是受不了妈不把我当一家人,啥事都不跟我说。” 她越说越来劲:“那时候大嫂没了,不还空了个纺织厂的位子?本来我还想说咱贴点钱给大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谁知道商量都没商量就把这个岗位给她娘家弟弟了,一点儿也不尊重咱们。还有,大哥存的钱一定不少。你想想大嫂的为人,她可不是个糊涂的,我猜多半是给沈奚留的。那你说你哥这事是不是办得不地道?咱姐沈超沈越虽然是女孩儿,可当初咱们也是打算供她们读完小学的。要不是家里实在掏不出钱来,也不至于让俩丫头成天眼巴巴地看着沈奚上学下学的。既然大哥有钱,怎么就不能先借咱们,让沈超沈越读完书呢?” 沈全武听着哪里不对,不由得替沈成文说话:“要真是大嫂给淮生留的,这钱你可别想。人都没了,你干这事儿不是得遭天谴嘛?” 陈亚兰瞪他一眼:“你耳朵有没有?都说了是借了。又不是不还给他。沈超沈越是他亲侄女吧?看着对她们好像也挺好的,可到了紧要关头不给力,那就是再好都是假模假式!” 沈全武闷声道:“那你想干嘛?” 陈亚兰跺了跺脚:“你去问问大哥,他那里藏了多少钱?多的话就借咱们,让沈超沈越读书!” 沈全武往炕上一屁股坐下去:“你有病吧?让我去问?你啥时候对女儿这关心了?以前可没见你非要让她们上学啊。再说了,借钱?咱还得了?” 他们家的钱都是谭大梅管的,除了自己外面做点儿小工或者其他私活儿挣的钱可以留着当私房,其他的都要上交公中。像他这样好吃懒做的,连买瓶酒都要去问二女儿拿钱,说出来确实有点丢人。要不说淮生那小子眼睛是真的尖,幸亏没被他看见自己在供销社买酒,不然真得被谭大梅一顿好打。 陈亚兰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了:“不去借你就给我做小工去!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本来是觉得女孩儿念不念书没那么要紧,毕竟家里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让两个女孩儿读书。可她光看着家里不停地在淮生身上花钱她就不服,她宝贝儿子才几个月大,她再怎么向谭大梅提要求也还是觉得不够。 既然现在大哥那边有钱,她为什么不能借一点让两个女儿上学?以后没准还能去村里当个会计,或是去县城考单位,要是出席了让她们还大哥这个人情不就行了?她这样也不算过分吧? 憋屈了这么多年,陈亚兰忍不了了,反正这回一定要闹一闹,让谭大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 沈奚开始正式上学了,就在文娟的班里,和林沛民刚好同班。 因为年龄身高的原因显得有些突兀,尤其是周一操场集会的时候,时常能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他。 他也不在意,不管是前世还是到了这里以后,他都是被人注目的存在。 “沈奚,文老师找你。”班长许建设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几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嘿我说,他怎么这么拽?”林沛民捏着鼻子,“以前在我们面前装得像个人一样也就算了,敢对哥你这种态度,我要教训教训他!” 虽然说着,但看起来完全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沈奚噎了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催促道:“别拦路,回自己座位去,我要去老师办公室。” 林沛民灵活地从座位上起来,给沈奚让行,然后跟在沈奚后面兴冲冲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沈奚呵呵一笑:“不用了,你就待在教室,下节是数学课,你别想逃。” 林沛民撅起嘴:“谁想逃课了,待会儿上课铃响了我就回来。哎哥,你知道吗?自从你来了以后,文老师对你就特别好,以前许建设才是最讨老师喜欢的,你一来就全变了,所以他才那么讨厌你的。” 沈奚道:“关我屁事。” 林沛民见沈奚没再拦着他跟他一起出去,于是笑开了花,也不计较沈奚把天聊死的事了。 到了文娟办公室,其他女老师也在,看见沈奚都跟看到什么稀罕生物似的,还有一个看起来个性比较爽朗的年轻女老师调笑道:“文老师,你这个学生长得可真俊,像个城里人呢。” 沈奚象征性地腼腆了一下,走到文娟跟前:“文老师,您找我?” 文娟朝他点点头,然后对那个女老师笑着说:“你一个没结婚的女青年,说这些也不害臊。” 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前俯后仰地笑起来,还不想放过沈奚的样子。 文娟收敛了笑刻意装出一副凶样:“好了好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像什么样!当心风纪委员过来!” 爱凑热闹的女老师们立即散了,她们本来就只是觉得无聊开个玩笑,并没有别的意思。 文娟这才问沈奚:“最近在班里还习惯吧?” 沈奚点点头:“习惯。” 文娟习惯了沈奚少言少语的模样,又说:“三天后学校有一次大考,你回去好好准备。我看你上回做的卷子,看得出你基础是不错的,只要加把油肯定能考得不错的。可能没人跟你讲过,县城有个很好的初中,比咱们这里的公社初中好,你可以去试着考一下。像班里的许建设也打算去考的,你们可以做个伴。所以这段时间回家好好复习,如果想知道那个初中怎么考,你来找我就行。” 沈奚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本来就打算上公社的初中,被文娟一提,心里便有了想法。 回家以后沈奚和沈成文提了这件事,他感慨道:“那个文老师是个好人。” 说完正色道:“有这个机会好啊,明天你不是休息,爸带你去县城见见你外公外婆。” 沈奚点头道:“好。” 沈奚和外公外婆那边关系很淡,原来甘芳是想把沈奚交给她爸妈照顾的,她爸妈一个是纺织厂职工,一个是小学老师,文化水平比谭大梅和沈全文高,以后肯定能给孩子更好的熏陶。 而且两人虽然住单位宿舍,但回甘芳娘家还是挺近的,看望孩子也便利。 只是这个想法却被谭大梅否决了,沈奚是沈家唯一的孙子,她怎么可能把他交给甘家养呢?就没这个道理! 真说起来,当时沈全山的成分是富农,多少人因为这两个字对沈成文退避三舍,本来一个好好的额青年,就因为这个原因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当时甘芳和沈成文是初中同学,对彼此都有朦胧的好感,后来因为沈成文退学,甘芳还特意从家里跑出来陪沈成文纾解情绪,给了沈成文很大的鼓励。 两人感情日渐深厚,跟甘芳的父母提了这件事。 二老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可为了女儿将来长久的幸福,一直没有答应两人的婚事。 就这么拖了好几年,甘芳顺利地进了纺织厂,没过多久纺织厂面向群众招工,沈成文立刻就动心了。 其实以他家的成分,沈成文就算考了第一,纺织厂政审的时候也会把他给刷下来。幸亏当时沈成文有个好朋友在村里当会计,给证明他是“中农成分”,这才让沈成文顺利过关,进了纺织厂。 甘芳爸妈见沈成文有这样的决心,渐渐地态度软化下来,总算答应了两人的婚事,没想到甘芳去得太早,两人都不知道应该怪谁,最后只能怪甘芳命不好。 因为伤心太过,两位老人渐渐和沈家断了联络,有几次沈成文带着沈奚去县城,当他们看到沈奚的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甘芳,相反十分调皮蛮横,惹人生厌,起初还耐心地教导他,发现并没有什么用以后就无奈地放弃了。之后沈成文和沈奚再来就不是很热情,甚至看起来有点勉强。沈成文很识趣,也很少来了。 所以这回沈成文还是很忐忑,虽然沈奚已经变好了,可岳父岳母和沈奚对彼此都很陌生,难说去了以后遇到冷场。 不过不管如何,他们毕竟是沈奚的外公外婆,眼看着沈奚和他妈长得越来越像,两位老人一定不会忍心和沈奚断绝关系。 而且他一直记着二老答应他和甘芳婚事的恩情,希望沈奚如果以后能去县城读初中,多和二老联系,也让他们两个高兴高兴。 礼拜天一大早,沈成文就带着沈奚出发了,先坐村里顺路的牛车到了乘车点,然后坐公交去县城。 不过他们没有直接去甘家,而是到商场去给他们买礼物。 沈奚看着各种样式陈旧的柜台还挺有兴致,原来这个年代的商场是这样的,一眼看过去人并不多,柜台的员工穿着制服,看起来很挺括,就是脸上的神情有些高傲,倒和后世的一些柜员一模一样。 沈成文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对沈奚道:“这种布叫咔叽,做衬衫制服显得挺括,爸给你裁点回去,让你奶奶给你再做一身衬衫,以后可以换着穿。” 沈奚摇摇头:“平时上学穿衬衫容易弄脏,一身就够了。” 沈成文知道他不舍得,心里感叹他是真的懂事了,可不管怎样都不能委屈了儿子,于是拉着沈奚走到柜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