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羽真人所居的鸿光殿巍峨庄严,作为嫡亲弟子,郁楚辞的院落就毗邻着鸿羽真人,平日里来来往往人络绎不绝。
修兆珹道,“是。”
鸿羽真人的确对郁楚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闻言不悦地挑眉:“方才走神也是为他?”
修兆珹摇了摇头,迟疑道,“是因为……林师弟。”
鸿羽真人神情一滞,之前那幅男男交叠的图画再次栩栩浮现眼前,还没等他那些不自然的情绪萌生出来,修兆珹张嘴就如实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听完后,鸿羽真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荒唐、不可能!
他是知道林秋白对自己执念有多深,纵使即将脱凡胎的大乘修士前往蛮荒都是九死一生,林秋白方至元婴便为他去闯那龙潭虎穴,他犹记得归来时一身皮肉血肉模糊,境界也跌落了两个档次。
如此深情怎可能移恋他人?怎可能说抽身就抽身?
两名道童拢着袖子,亦是满脸将信将疑。
鸿羽真人袖摆轻挥,眼前景色一转,他们便立在陋室门前,放开神识后,整间厢房包括前后院景致皆尽映入眼帘。
林秋白正一人蹲在红泥小筑前烧着茶水,并未见到第二个人。
鸿羽真人眼帘微垂,摇首哂笑。
听见叩门声,林秋白放下茶壶去前院开门,见是鸿羽真人,遂潦草行了个礼,两名道童目露不满,鸿羽真人心头放松也不与他计较,负手迈入院落,怡颜悦色,“在烹茶?”
林秋白扬起一个笑容,“是。”
“福州暖石,可在你这里?”
一听福州暖石,林秋白就知道这又是为了郁楚辞。郁楚辞生来天残五灵根,便是换了他的灵根,也少不得受副作用折磨,一旦心境略有波动或是灵气透支,寒疾就会发作。
但……这福州暖石……
林秋白咬了咬嘴唇,“弄丢了。”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鸿羽真人轻轻摇首,嘴角勾了一下,语气很轻却笃定,“你不会。”
“为师送给你的东西你向来保存得很好。”
鸿羽真人眸光倒映着山光湖色,以及眼前的人。
眼前人一袭单薄白衣,微微仰头,一根赤色鞓带勾出蒲柳般纤细的腰,风一吹衬得袖宽袍大格外空荡,鸿羽真人却知道林秋白原先不是这样的,自从灵根被挖出来之后,他的面容便一日苍白过一日,唯有唇瓣似蒻花般润透鲜艳。
他至今都记得,之前他曾赠予他一副墨宝,林秋白寻来了东海紫杉,妄神山金丝楠木,花上万灵石求造器大师打造天价相框,为那副普通的墨宝装裱。
他是知道的,只要是他送的东西,即使是随处可见的沙砾,林秋白都会视若珍宝。
思及此,鸿羽真人语气更加温和,他看似对万事都带着玩事不恭的轻浮,叫人琢磨不透,但他素来也有自己的原则,若非郁楚辞心疾危急,他亦做不出将赠予弟子的法器再要回的事情,“你郁师弟前些日子在平荡山过度动用灵力,如今寒疾发作,急需福州暖石救命,作为补偿,为师再赠你一样品阶的法器,可好?”
林秋白觑了一眼鸿羽真人身后的两名道童,两人白嫩的脸蛋已涨得通红,见他瞟来,气势汹汹地瞪回去,那表情就在说不要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沉默片刻,林秋白:“福州暖石我有用,一日都离不了。”
左侧道童不以为然地嗤声,“有什么用?左右不过是个废人,法器放你那里也是浪费。”
鸿羽真人不耐:“住口。”
林秋白不愿拿出福州暖石,在鸿羽真人看来,是舍不得,毕竟他对自己情根深重,只是权事从危,郁楚辞的寒疾迫在眉睫等不得人,鸿羽真人不愿耽误时间,手里掐了个法决。
福州暖石上有他曾经留下的道印。
林秋白呼吸略急促。
顺着道印牵引,一路来到伙房。
小木门一开,茶香扑面而来,鸿羽真人一眼就认出,垫在红泥小炉下面的长圆物什就是福州暖石。
鸿羽真人:“……”
道童甲&乙:“……”这就是所谓的一日都离不了!?
鸿羽真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他原本以为林秋白会将他送的暖玉好生收藏起来,不忍它沾上一丁点灰尘,但现实却是林秋白根本不在意,还用它来垫灶台。
两名道童上前把福州暖石从炉灶下抽出来,只见巴掌大的玉面上蓄满灰尘,暖黄丝绦近乎看不出本色,道童小心翼翼掸拭干净后,玉面上蛛网般的裂痕清晰可见。
鸿羽真人脸色快往调色板看齐,手背青筋克制得绷起。
道童心疼不已,捧石的手在颤抖。
林秋白怎么忍心这样暴殄天物,莫非之前情深似海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鸿羽真人心也有些乱,一直以来林秋白都将他奉若神明,对他百依百顺,这一刻他忽然看不明白眼前的人,僵立片刻后,他深深看林秋白一眼,似乎要把他的心思看透,半响才将福州暖石收入囊中,转身离去。
身影透着一抹仓皇。
林秋白负手望着他的背影,鸿羽真人人正,影正,心却是偏的。
可惜,他的心无论偏不偏,现在的他都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