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一愣,然后娇笑着调侃了几句,眼中的讽意却更甚。 老皇帝倒是习惯了他的风格,摸着贵妃白嫩的手笑了笑:“能得万将如此回护,看来是用情极深啊。朕倒是真想见一见将军夫人,到底是如何花容月貌,能融化你这座冰山。” 乾安皇帝即位以来,采过两次秀女,九州之内的美人基本全叫他见了个遍。到如今雄风不再,依然对天下美色着迷。他提起谷雨时,浑浊老眼中显出兴味,明明是在揶揄,却叫人觉出十分的下流。 万玉深面上不动声色,眉心却折起一道极浅的痕。 老将军对自己儿子最为了解,连忙笑着打了圆场,君臣相谈几句,倒也和睦。 乾安皇帝慢慢坐下,宫女适时递上他下朝后必饮的花茶,他一边嗅着茶香,一边从蒸汽里射出视线,状似不经意地问:“听说宁王家那个云游在外的浪子、我那不省心的侄儿回京了?就和你们前后脚,真巧。” 万玉深站得笔直,坦荡道:“是巧,臣在城外还遇见了世子殿下。” 老皇帝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养心殿里一片寂静,唯有丹炉中焚烧的细微声响。皇威在无声中缓缓压下,万贵妃觉得自己掌心里冒了汗。 万玉深却神色如常,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样子,耐心等着。乾安帝把一盏花茶饮尽,用金丝帕擦净嘴角,才慢悠悠道:“你和我那侄儿倒是有缘分——只不过你们性格差太多,怕是说不到一起去,以后还是少来往。” 当朝天子不勤政事,民间课税严苛,早已有怨声。而宁亲王在为皇子时便因宽厚爱民而颇得人心,乾安帝对自己屁股下的龙椅有数,向来忌惮自己的亲弟弟。 而万家将门,乃国之神兵,必须要紧紧握在手里,若有一丝异心,乾安帝宁愿毁了他。 万玉深垂下头,乌黑的平翅官帽压着额头,显得眉宇锋利,眼形优美。他恭恭敬敬道:“臣明白。” 他说完,老皇帝立刻一笑,满脸松弛的皮肤叠出层层皱纹,他招了招手,从殿外走进一人来。 “朕还有政事,就不观礼了。恰好近日郭爱卿在宫中,便叫他替朕走一趟,见他如见朕。” 这等圣宠,叫万贵妃都僵了僵。万玉深转头一看,见那是个年轻人,面色素白,笑容却颇为和气,规矩地向众人行礼。 这便是那个炙手可热的方士了,万玉深平静地回了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意味深长。 “臣观将军之气,”郭霖眼角微眯,笑意浮在脸上,“将军似是远道而来。” 万玉深眉尖一挑,听出他话里有话。 但他不问,郭霖也就点到即止。随后他翻查了养心殿中的几架丹炉,又和老皇帝聊了聊求仙问道之事,万玉深静静地站在一边,内心却一直在数着时辰。 好不容易挨到皇帝放人,郭霖说要随他们一起回将军府,万老将军自然不会拒绝。 万玉深一直克制着,直到出了宫门,他忽然一低头,在他爹耳边轻声道:“父亲,那方士你应付一二,我先走一步。” 万一行愣了愣,然后才明白过来他急什么,顿时笑骂:“人都让你接回来了,晚这一会儿还能跑了吗?” “不是怕她跑,”万玉深已径直走向宫人牵着的马匹,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话音消散在风里,“……是我等不及了。” 谷雨一直被折腾到了午后,府上的丫鬟才终于散去。房里安静下来,房外却渐渐热闹起来。本朝习俗,婚时在黄昏,如今将军府宴请的宾客已渐渐登门,京城中锣鼓喧天,确实比在临川时阵仗大得多。 好歹过了一次礼,这次她就发现自己平静了许多。谷雨坐在镜前,无聊地摸摸头饰,又蹭蹭自己唇上的口脂。 红牡丹一般的颜色,她以前从未用过,怕用在脸上太过俗艳。如今这抹红被一身喜服压着,倒是衬出了十分妩媚。 门外已是斜阳,谷雨正想着这时候万玉深还不出现,莫不是想通了打算悔改退婚了?她正琢磨着如果万玉深当真有此意,那她一定要先写休书,叫世人知道是她休了将军——正想着,余光里黄昏的光影忽然动了动,她转头一看,那人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正含笑看她。 谷雨一下愣了。 万玉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粉嫩白皙的小脸,红唇异常柔软的样子。房间中漫着馨香,她裹着大红色喜服坐在那里,像一块等着被人剥开、吞吃入腹的糖。 谷雨愣愣地叫他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别了一下耳边的鬓发,移开视线:“你……你怎么才回来?误了时辰我可不管。” 万玉深越过门槛从逆光中走进来,谷雨这才看清他已换好了绯红礼衣,一丝不苟、严严整整。 不知怎么回事,谷雨原本平静的内心,在他一步步走近时忽然跳乱了几拍。 “哎、你、那个……”谷雨转着眼珠看向四周,就是不看他,“你不用去堂前迎客吗?” 万玉深在她面前站定,眼神温柔:“林青替我做了。” “哦……”谷雨撇撇嘴,忍不住想起今天在府里受的气,说话便带了点刺,“那你那表妹替你做什么?” 万玉深从旁边拿起一块搭着的红布,轻轻摇摇头:“莫提他人。” 谷雨瞪着眼睛,看他把那块布展开,极慢极轻地盖在她头上。霎时间,谷雨眼前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红,随后她耳边一热,感受到他滚烫的鼻息。 万玉深隔着盖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吉时已到,从此刻开始,你算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