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装作不熟的样子或许能骗过初来乍到的北郡王世子，但是却骗不过与季又礼相熟的顾章。

顾章轻咳一声打圆场道，“世子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和郡主都喜欢打趣，刚刚都是一些玩笑话，郡主和大人曾经因为福王一事碰过几次面，但——总而言之，现在大家在贪欢楼相聚就是缘分，今晚由下官作东，请世子爷和郡主赏脸。”

季又礼瞥了眼顾章，自己这位同窗好友的脾性她了解，做事规规矩矩，稳妥沉稳，他是一个对朋友至情至性之人，对自己可谓推心置腹，今晚他也是为了自己不得罪郡主继续努力着。

季又礼不看僧面看佛面，人都请来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于是多点了几道菜色，还添了一些精致点心，在询问是否上酒水的时候，被木夏推辞了，木夏道，“季侍郎刚刚回京都，白日处理公务，晚上不应饮酒以免明日起早头疼。”

季又礼淡笑回，“看来郡主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所以今夜不是正巧遇上，而是郡主有意遇上？

“季侍郎的行踪恐怕不止本郡主关心。”木夏意有所指。

围绕在季又礼身边的侍从、马车夫、城门口的守卫甚至街道上的路人当中都有眼线，季又礼的一举一动会被呈报给各方，有一些肯定是太后的人，有一些似乎是小皇帝身边的禁军，还有一些——

木夏微微蹙眉，目光若有所思地瞥着季又礼。

这人背后到底有多少人盯着？

她牵扯了多少人？

她真正效忠的又是谁？

木夏看不透季又礼，正如季又礼看不透她一样。

季又礼温和回，“彼此彼此。”

我被人盯着，郡主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二人打着机锋，顾章和吴年彬云里雾里，顾章还算好一些，他心里也知道季又礼身边跟着太后的人，太后在盯着季又礼。而吴年彬初来乍到，只听得懂表面意思，内里含义却是不知。

只听说这一晌贪欢楼很难订到位置，而且一般只给陌生的客人大堂，里面的包房尤其是临街的那种几乎无位可订。若不是木夏郡主提出要来此处，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就来了。被阻隔在楼外的时候，他感觉颜面尽失，心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郡主面前丢面子，于是打算强闯，区区一个商贾，怎能将他拦在门外？不怕他让人把此处给端了吗？！

却不想半途有人放行，回头想要和郡主请功，却一看郡主，她似乎了然其中缘由。

沿着楼梯转到包房，带路的小厮推开门，瞧见的是两个官员，一个甚为年轻，长相俊俏，仪表不凡。另外一个中规中矩，皮肤较黑一些，穿着低品级的绿色官袍。

吴年彬没想到有官员居然敢穿着官袍就来楼中，他们不怕被御史弹劾吗？

但一听见里面那俊美的年轻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季又礼季侍郎之后，他心道怪不得他敢张扬跋扈至此，因为他的背后有太后撑腰，此等事情可能在御史的眼中已经见怪不怪了罢。

季又礼是太后的人，朝政一直被太后把持着，吴年彬来到京都邺城便是要结交一些有权有势之人，重振北郡王府，所以今日能遇到季又礼，他自然有心攀交。

进来奉茶和端菜的居然是两位秀美的姑娘，吴年彬看得眼睛都直了，但在外人面前，他不敢造次。

顾章在这里品级最低，自然而然地做起端茶倒水伺候的活儿。

木夏端起一杯水即将要喝的时候，却被季又礼拦住，她轻轻搭住了她的手腕儿，沁凉的寒意从手腕处传递过来，让木夏不禁一愣——为何她的手这般凉？是这几日操劳过度，日夜兼程所致？自己是不是逼得她太紧了才会如此？

季又礼脉脉含笑道，“郡主，夜风凉，不宜饮绿茶，您还是喝杯水吧。”然后招手让服侍的姑娘另外端一壶温水来，“要你们今日专程去山里挑来的泉水，泡茶的那种。”

姑娘应声而去。

贪欢楼每日清晨都会派人去附近的山谷里挑来自然甘冽的泉水，奢侈之至。

木夏想起她曾经叮嘱过自己不要直接喝这里的水，而是要沉淀过后再饮用，心中一暖，感慨还是女子才懂得体贴照顾女子。

本来探听到季又礼和一个同僚来此，她便同意了吴年彬的邀请，并指定要来贪欢楼，却没想到在楼下等候的时候，一抬头便瞧见了季又礼悠闲地靠在窗边看着自己，手中还端着一盏茶。

隐约瞧见里头还有一人，她见此人同季又礼同进同出，平日里又和季又礼窝在礼部衙门整日都在一起，心中竟生了一点无名之火，拿出碎银子击中了季又礼的茶杯，看着季又礼略显得惊慌失措的模样，木夏勾起嘴角笑了。

她这样的表情，蛮可爱的。

季又礼婉拒了侍奉姑娘的好意，亲自给木夏斟茶，却在递出去的那一刻，被木夏轻轻一碰，茶水撒到了季又礼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