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除了忠勇侯,忠勇侯世子也极受关心。
盛装的少年如初阳昭昭,又仿若青竹修长柔韧,那些个世家夫人,眼睛利得很,直往秦浚身上打转,还有的小声议论,不得不说,即使秦浚有那样一个娘,也是不可多得的贤婿。
宴席上首,圣人赏过忠勇侯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夸赞秦浚:“小一辈里,这小子可谓是一鸣惊人,我跟海铭借一副《寒冰序》的原稿看看,海铭还推脱了几次,不想给呢。”
赵海铭即太子殿下名讳,太子起身揖手,忙说不敢。
秦宏放性子爽直:“犬子自小聪明,陛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要是陛下实在想看,臣自当让浚儿回去,多写几张。”
一时之间,众人哄堂大笑。
天家和乐融融,大臣们笑容满面,觥筹交错,举杯同庆。
这种场合,王氏也是在的,她发髻压着一柄玉梳,珠翠点缀二三,不多但样式打眼,面容艳美,瞧着好似二十好几,秦浚眉目的秾丽精致,便是由她而来,她身上绯红地连理缠枝交织罗裙,就是皇后身边的老宫女,见着也要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当年一个五品官员之女,居然一嫁改命,丈夫忠勇侯争气,不止给侯府老夫人挣了个诰命,也给她挣了一个,世子还有真本事,还没有妯娌,偌大一个侯府都是自己主事,实在叫人艳羡。
只不过,羡慕归羡慕,那些上百年的积累的钟鸣鼎食之家,培养出来的夫人,骨子里却看不起王氏这种小门小户嫁高门,飞黄腾达的。
而王氏性子倔,以前看出那些夫人眼中的轻蔑后,就不愿再觍着脸,巴着和她们结交。
长久下来,忠勇侯不在京内,忠勇侯府的应酬便也大部分停滞。
不过今时今日,这些世家女人再不和王氏套套近乎,怕是回家,老爷是要怪她们的,免得到时候便宜了那些偏房姨娘。
因此,王氏今夜结结实实应酬下来,等回到府里,浑身不适。
“黄鹂,黄鹂,”王氏一边等下人拆着头上朱钗,一边叫,“去烧点热醋,还有,给世子爷也送去,先用醋擦一边身子,再洗个澡。”
要不是不能拂了皇宫的脸面,王氏可真不乐意去这种大宴会,何况还让秦浚一起。
宴上人那么多,她听说,那什么李家,家里人害了痨病,这要是沾到他们身上,可了得!
秦宏放一身酒气,从背后抱住她,笑着说:“你就省省心吧,要真有痨病,反正先得的也不是你。”
王氏推推秦宏放,没推动:“味道冲死了,快去更衣!”
秦宏放不依。
他低头,用胡渣扎王氏的脖颈,夫妻久未相见,烛下细语诉相思,一会儿就变了味。
黄鹂后退两步,关好窗户,叮嘱其他丫鬟先去烧热水,自己则按侯夫人的要求,去给琳琅轩送热醋。
琳琅轩内,秦浚早换掉礼服,沐浴好了。
在这等大宴上,他只喝前头几杯,后面别人再劝,他只笑笑不饮,到底也没人逼得了他,所以回侯府时,他根本没醉。
他坐在榻前看书,过了小半刻,回想起马车内,父亲语重心长的交代。
当今大魏,重文轻武,边关少有武将可用,不然当年秦宏放丁忧,也不至于还非要上战场,背负一个不孝之名,实乃当时除了秦宏放,再找不出能够镇住局面的了。
父亲的声音,似乎还在他耳边:“别看这次我们能把突厥打跑,但给突厥这玩意休养个两三年,他们还敢来,那时候,我都要五十了。”
可军队里,能堪大用者,还是太少了。
青黄不接,乃兵家大忌。
秦浚轻轻揉自己额角。
他有想过投戎,父亲却直说:“若非万不得已,不说圣人,那皇后家,怎么可能准允兵权一直捏在我们手里,他们想不到凉州百姓的凄苦,想到的只有,不能让魏军变成秦家军,不然,也不会让陆斐那个草包当监军。”
陆斐是皇后的弟弟。
也是父亲喝多了,才会把这些话一股子倒出来,看来在疆场,他也饱受桎梏。
秦宏放还说:“况且,按你娘亲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受你去边疆吃苦?罢了。”
于是这事不了了之。
秦浚心口蕴着一团乌云,正巧,烟雨端着茶盏进来,放在他手边。
他随手拿过来,饮了一口,骤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