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锐志抿抿唇,为难地看向妻子:“梅丽,你手头上还有多少钱?咱们能不能先腾出十块钱给红妈照顾你坐月子,其余的再借给你嫂子家?”
许梅丽正是因为不想让方秀红从她身上占到便宜才把借钱的事情打到大嫂身上。她面上犹豫,“锐志,我前两个月在家里养胎,红妈时不时找我要点钱去买肉,我手头上也没剩多少了,也就十来块钱。”
孟锐志震惊,疑问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每个月我可是交了二十块钱给你啊!我们两个怎么可能用得完呢?”
许梅丽把明面上的账列出来:房租八块,水费五毛,柴米油盐大概要两块五,城里连买把青菜都要花钱,还有调养身子的中药,一剂接着一剂吃,每个月那二十块根本就没得剩。虽然她之前在城里打散工,但也不是天天有活儿干的。厂子里缺人手,她消息灵通,才能抢到那手指缝里漏出的名额。挣到的那点钱,她把数字往少说了;给红妈的钱,往多说了。
张桂芬恰到好处地惊讶了一下:“那方妹子花钱有点厉害啊!咱家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多少钱呢,她咋每个月都能把那十五块钱给花光了啊!就连咱们村长、生产队队长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孟锐志沉默一下,“妈,十五块钱可是要给一大家子生活的啊,这……这也不多吧?”
张桂芬没好气给女婿送了个大大的白眼,“我看你在城里待久了,脑子不好使了吧?要是照你这个说法,咱们乡下人哪里活得下去啊?梅丽,你咋没跟女婿说说,咱们乡下每个月要花多少吗?”
许梅丽看看丈夫,把头拧到一边去,不肯作声。
哪是她不说啊,那是他不信啊!
他们刚结婚那阵子,许梅丽趁着感情正是甜得蜜里调油的好时候,提议每个月少给一点钱红妈,毕竟在乡下,花钱的地方也不多。孟锐志第一次跟她生闷气就是这事,他也不怎么解释,就咬定了两个弟弟和便宜后妈那一大家子都是自己该负的责任,现在他结婚了,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他在城里过好日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弟弟在地里滚,手上还没点钱。
听听,这叫什么话啊?许梅丽那可叫气得胸口疼,差点把被子扯了回娘家去了。亏得孟锐志也只在红妈和俩弟弟这事儿上面犯糊涂,其他时候都由她做主。她心里盘算着,等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多了,手头紧了,丈夫就不会大大方方把那十五块钱往红妈手里送了。
然而,结婚好几年,她一直没怀上孩子,方秀红和两个弟媳明里暗里都说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她的脊梁也直不起来,看着丈夫每个月往方秀红手里送钱,心里再憋屈也尽量忍着不说,免得两人之间又起争执。
在她吃了一剂又一剂方子后,她总算怀上了孩子。在丈夫喜悦之际,她把养孩子要花钱的地方细细讲了一遍,提议减少一点给红妈的家用。没想到丈夫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否决了她的提议。
面对丈母娘质问的目光,孟锐志尴尬地摸摸脑袋,试图解释道:“妈,你不知道,我那些侄儿上学要花钱,穿衣吃饭要花钱,那十五块钱不禁花……”
张桂芬撇撇嘴,这话说得谁信啊?当初她就不看好这门亲事,耳根子软,被他后妈给哄骗了去,给家里做了青砖瓦房,给弟弟娶了媳妇,自个儿才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真是蠢笨得很!偏生闺女和他看对眼了,坚持非他不嫁。
你说,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啊?
“算了,妈,我看我们是帮不了大嫂了,我总得把月子做好啊!”许梅丽的右手在身下的裤兜里摸了摸,掏出十块钱,“锐志,你等会把钱交给红妈吧。”
孟锐志接过起了毛边的十块钱,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想让妻子把月子做好,可是在他的脑海里,母亲那张瘦脱了形的脸久久不散。
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慢慢滋生一丝埋怨——不就是帮梅丽做个月子吗?有多大点事儿啊?红妈怎么就钻钱眼去了呢?他平时给的钱还不够多吗?
“梅丽,妈,我找红妈说说话去。”孟锐志把钱塞回妻子手里,转手出了堂屋。
许梅丽和张桂芬相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些许惊讶。
“好像,好像他亲妈就是在山上干活时摔下来的,在家躺了一两个月才走。”张桂芬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一些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