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是那么可爱!像只被活捉的牝鹿一样,怕得站都站不起来,噙着泪珠不住发抖。她那么年轻,让他可以用鞭子和糖果亲手打造出一位世上最完美的小妻子——
笃笃笃。
和缓的叩门声令布鲁斯忽然惊醒,奥古斯特正在门外呼唤他:“很抱歉打扰您休息,父亲。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几分钟后,布鲁斯阴着脸打开了房门。被他藏在门板后面的大脚趾因为视力模糊而踢到了坚硬的实木床柱上,直到现在仍旧隐隐作痛。
“希望你没忘记我曾经教导你的,我的好小伙子。”他挡在房门打开的空隙上,用自己残存的模糊视线打量这个不听话的坏小子,“也许你该重新学学礼仪了,小奥古。”
“您的心脏药,父亲,卡尔忘了把它还给您。”奥古斯特镇定地微笑着,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父亲面前,连同掌心里那只小小的白色药瓶。
他不太赞同地温柔地劝告他:“您该要随身携带它的,这太危险了。”
“带着它滚开,我不需要!”他在暗示什么!是在说我已经年老体衰、时时刻刻离不开药了吗!
被挑衅的布鲁斯瞬间暴怒了,他猛地一摔门,那脆弱的门板伴随着奥古斯特的痛叫向后反弹,径直撞在他高耸的鼻子上!
“嗷!!!”真是该死!
奥古斯特修长光洁的右手上赫然是两道发红的夹痕,但他根本顾不得自己,慌忙地大步上前,试图搀扶倒在地上的布鲁斯:“您还好吗,父亲!深呼吸,深呼吸!”
他焦急地为布鲁斯顺气,又哆哆嗦嗦地倒出药片,试图喂进父亲嘴巴里,被布鲁斯像刚才那样一把挥开,白色的小药片无声地散落在华丽的地毯上。
“行了,蠢货。”布鲁斯缓过一阵眼冒金星,他按着奥古斯特的肩膀站起来,极其不耐烦地抓起他手中最后一片药含在舌下,“我吃完了,看到了?滚吧,再来我面前,我就把这个酒瓶敲在你脑袋上!”
奥古斯特喏喏地离开了。布鲁斯重新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像一堆没骨头的烂肉那样瘫下去。刚刚到哪儿了?哦对,多洛莉丝——
温顺的,驯服的,乖巧的,识趣而软弱的。真是可爱啊,多洛莉丝……
清晨。
伊丽莎白拉开雕花门,从唐蒂斯府邸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手中攥着一只精巧密闭的玻璃樽,眼下有一小片明显的青黑,看来彻夜未眠。
她掩唇打了个呵欠,却在余光瞥见快速靠近的女管家安妮时挑了挑眉。
穿着苏格兰场制服的……最近一两年她似乎总是与他们打交道。伊丽莎白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握着玻璃樽的手却悄悄滑进裙子口袋里:“难得一见的客人,唔,还是老熟人。看来我暂时不能休息了?”
熟悉的瘦高个儿警员尴尬地微笑:“抱歉扰乱了您的行程,尊敬的女爵士。但我想我们有必要就今天凌晨发生的麦考利·H·布鲁斯意外死亡案件谈一谈。”
原本困倦的伊丽莎白和女管家一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
委托安妮送别苏格兰场的警员后,伊丽莎白独自在书房静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去看望莉拉。
她可怜的姊妹近来稍有起色,为了防止布鲁斯来将她带走,伊丽莎白准备将她送去位于牛津的一处秘密的小别墅静养,她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但现在并不需要了。伊丽莎白慢慢地走到莉拉身边,缄默地拥抱着她。年轻的女士显然也已知晓了那个意外,她将脸庞埋在姊妹怀中,潮湿的热意飞快地蔓延开来。
麦考利·H·布鲁斯多年以来患有严重的心脏病。
过量饮酒和情绪激动使他病发,同时,因为发病时手抖和视线模糊,能够挽救他性命的硝酸甘油片被撒了一地。据警员透露,他就那样痛苦而狰狞地躺倒在满地的救命药上,在寂静的凌晨无声死去——在此之前,他曾勒令所有人不得叨扰他的安眠。
他确实如自己所愿那般,长久地睡去了。
世俗的法律没能真正地惩处他罪恶的魂灵,但是这没关系。在遥远的天穹之上已有一个更公正的存在,做出了这世上最严明的判决。
简单地安抚过莉拉,伊丽莎白终于可以安心地准备沉入酣甜梦乡。因为安娜有点小感冒而赶来代班的傅施俪帮助她的夫人换上舒适的亚麻睡袍,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房间里弥漫着莫名的尴尬气氛。
伊丽莎白已经阖眼陷进云朵一样洁白柔软的床铺里,傅施俪则站在床尾凳边整理她的长裙,准备把它送去洗衣房清洗。忽然,她的指尖碰触到一个坚硬的小东西,是一只精巧的玻璃樽,里面盛装着少量的深色粉末。
她不禁发出一点疑惑的鼻音,引得伊丽莎白睁开了眼。
在傅施俪开口之前,伊丽莎白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她坐起来,从另一个干燥温暖的掌心里挖出了它。
玻璃樽还带着那略高的温度,从与她轻轻擦过的苍白的指尖开始,一路缓慢地熨帖到心尖。那一刻,伊丽莎白几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万幸险之又险地咽回肚子里。
她借着低垂颤动的眼睫掩饰住自己难以驯服的目光,迫使它们盯着手指、被面抑或随便别的什么。
“随手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小玩意儿,有点危险……还好你发现了它。”
傅施俪安静地注视她的夫人,没有拆穿她的小谎话。
她欠一欠身,柔软的裙裾随着动作发出沙沙声响:“为您的安全考虑,请不要把它放在床上。那么,愿您好梦,夫人。”
兔子小姐安静地离开了。
伊丽莎白把玻璃樽捂在掌心不断摩挲着,但它还是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