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瞩目,阿漓内心还有丝紧张,向顾老深施一礼,却想到一件大事,此时自己该叫什么?想来自己原姓李,现叫阿漓,木子李?木子漓…… “学生木子漓,略有浅见。依在下看来,这兖渊之盟,利有三,弊有三。”阿漓恭谨说道,脑中浮现观看《百家讲坛》的影像,从中提炼有用之言。 “学生请讲。”顾老被阿漓所说提起兴趣。 “其中之利,一是结束魏燕十数年的战乱,百姓得以安稳度日,免受刀兵之苦;二是为朝廷节省开支,给魏朝的岁币不及军费的百分之一;三是榷场设立,魏燕两国互通有无,可向魏国引进马匹武器,弥补我朝之不足。”阿漓稍顿继续道,“但弊端也不小,一是此役失败有损国威,二是儒、武、新、蔚四州名为‘借种’,实则割断幽云相连,首尾不能相顾,三是和平磨灭斗志,易造成忘战去兵、战备松弛,乃为隐患。学生言毕,纰漏之处还望海涵。” 顾老欣然颔首,慈笑道,“所言不错,此三利三弊有理有据,直指要害,我也无须赘言。” 青铜钟再次响起,阿漓也获得“一彩”,其小小的虚荣心也被满足。阿漓施礼回坐,顾老继续听其他学子高见,大都是阿漓所说的延伸,并未出新意。顾老虽然仍以言语鼓励,但青铜钟没有再响。 顾老见无人上前,向身旁学子施以眼色,那人会意,命人从书院内搬出一张八仙桌,摆好笔墨纸砚。 顾老起身道,“此次雅谈会以文会友,在座各位皆是胸有诗书之人,刚才对联对诗,尽显在座文学功底。现在,笔墨已摆好,相信各位书法同样精妙。” 孟栖桐率先上前,铺开冷金宣,诗曾谓“韫玉砚凹宜墨色,冷金笺滑助诗情”。只见他左右之手各执一笔,下笔如行云流水,笔法秀逸,疏朗通透,但却让人看不出写得何字……正当崇麓学子将其挂在展杆上,众然愕然发现,孟栖桐每个字皆是力透纸背,力道把握的极是巧妙,不乏软,不晕染,书写道,“玉笥山前大白峰,望仙桥下水溶溶。前溪流水后溪月,五步白云三步松。半夜佩环朝上阙,插天楼阁度疏钟。梦余仿佛钧天奏,如在蓬莱第几重。” 顾老欣然道,“这只淘气的猴儿,许久不见,笔墨功夫倒是涨了不少,不错。”青铜钟再次响起,“孟栖桐,反笔赋诗,彩!” 孟栖桐施礼回坐,得意的向易澄泓道,“大师兄,小弟虽然武功远不及你,但这舞文弄墨的本事可是你望尘莫及的了……” 易澄泓轻哼一声,冷道,“哗众取宠!” 风莫言第二位走至八仙桌,展开六尺斗方夹贡,拿起紫毫笔,稍忖片刻,行笔潇洒飘逸,但笔势委婉含蓄,一个姿态横生的“福”字跃然纸上,但待仔细端详,竟“福寿双字”,福中有寿,福寿双全…… “好一个‘福寿双字’!福、寿二字字形差异甚大,自古以来很少有书法大家能将它们合为一字书写,以我所知只有书圣逸绍曾把二字合一,只可惜早已失传。这个字或能领会他当年之神妙……”顾老捋须点评道。 “风莫言,福寿双字,彩!”青铜钟再响…… 孟栖桐和风莫言在此次雅谈会大放异彩,后来再上之人虽然也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但比起他们都略显粗拙。齐子棠也上前画出一幅牡丹锦绣图,下笔灵逸动,落纸如云烟,看来也是临阵磨枪过,刻意练过些许时日,但仍是笔力虚软,华丽有余,而底蕴不足。 青铜钟又响过数次,顾老见时机已到,示意崇麓学子向各桌发放《牡丹花尽》和《梦断牡丹》两本书籍,待发放完成,缓缓道,“前些时日,老朽也不服老,看了看当今坊间流传的佳作,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想请各位也赏评一番。” 齐子棠见此两本书,面露难色,却立即掩去,也像其他人一般淡然翻看。而齐子棠身边之人都不禁侧目瞧向他,却也未好意思开口询问。阿漓见此,心觉他的心理素质也是强大,如今依然能保持风度,不急不躁。 此刻,尔东辰站起身向众人施礼,道,“恐怕大家都已看出其中端倪,只是碍于面子都不想点破,那就有我这个习武粗人代各位明言。这两本书分别为风莫言和齐子棠所作,一本著于嘉平十年壬辰年,一本著于嘉平十一年癸巳年,本应毫无关联,却人物、情节异常相似,不知齐公子有何见解?” 齐子棠淡然一笑,缓缓道,“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另一本书,究竟为何我也不知。” 尔东辰见齐子棠拒不认账,倒也在意料之中,继续道,“齐公子不知,很好。那不知齐公子看看接下来的这些东西,会不会记起什么?”尔东辰轻拍三掌,只见数名彪形大汉将两本书的刻板搬上颢清台,片刻间颢清台中央空地便被刻板摆满,从旁观之甚为震撼。 “在座各位翻阅过那两本书,想必心中已有看法,如若不信,可上前一看。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尔东辰正言道。 在座众人窃窃私语,似是心有顾忌,一时不敢上前。怎料易澄泓率先起身,走至刻板之上,细细看后,哼道,“果真是窃笔之作,此段错字都一模一样,令在下都汗颜。” 孟栖桐也装模作样的走上前,边看边皱眉,叹气道,“哎?真是一样的,真没想到名震京城的齐大才子竟……唉,令人惋惜……” 阿漓与萧昶也走上刻板,阿漓啧道,“这不是墨香坊特有的‘密押’,这……咦?这两本书微雕章所刻好似是《逍遥游》中的两篇,虽然不是紧挨之作,但确实为一本所载呀。” 孟栖桐应和道,“木公子所言甚是,这‘密押’乃墨香坊镇店之宝,外人至今难仿,同一时期所印之书的密押可凑成一整套书文。还有,我刚才将那两本书的扉页对光而看,确有‘墨香印制’的夹印,这可如何是好?” 听完孟栖桐所言,众人也将书扉页对光,发现其中蹊跷。渐渐有人好奇的上前观瞧刻板,不禁摇头叹气。而齐子棠故作镇静,一言不发,以静制动…… 顾老深叹一声,缓缓道,“齐公子,凡事不可听一面之词,老朽也不愿相信你是那无耻的窃笔之徒,你可有何话讲?” 齐子棠恭谨的向顾老深施一礼,微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下不知何处得罪尔公子,这番费心的为难于我?” 尔东辰见齐子棠如此厚颜无耻,而众人也明哲保身闭口不言,不禁心中气结,思忖该如何继续对付他。这时,只见山路口抬上一顶轿子,众人均侧目望去。 但见秦弦玉手轻掀轿帘,似是精心打扮过,青裙罩紫衫,眉目如画,肌肤柔嫩如雪,柔顺的乌发垂至纤细腰间,日光照耀下,更显妩媚动人。秦弦莲步走至颢清台,向众人福身施礼,甚是大方得体。 “奴家秦弦,因琐事耽误了行程,还望诸位见谅,”转而对齐子棠柔声道,“齐公子,本来小女子十分仰慕您的才华,不屑于相信那些捕风捉影之言。但前些时日,墨香坊二掌柜向展鹏来幻音阁饮酒,酒过三巡后,竟说……竟说齐公子你逼迫他刻印抄袭之作,他虽看出其中窃笔端倪,却因为不敢得罪金主,不能公之于众,只好借酒消愁。他得知今日有雅谈会,本想当面指正却还是不敢,只好托于小女子带来证据。我本也不想前来,但怜悯风公子的遭遇,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秦弦拿出一本账簿,继续道,“这本账簿记录了这两本书的出版日期,密押内容,可与原始刻板一一比对。这账簿也有夹印,尽可让大家验明真假。”言罢,秦弦将账簿呈给顾老。 顾老寥寥翻看,眉间深锁,挥挥手,崇麓学子又呈上许多书籍,有的两两一摞,有的三四一摞,发放到各位桌案之上。顾老环视众人百态,语重心长道,“对于齐公子之事,自有公论,老朽也不多说什么了。还请大家看看眼前这些书,是不是都有相互相似之处?窃笔之风如此盛行?世风如何不日下,人心如何不寒?!” 顾老稍顿片刻,继续道,“我只望这些人好自为之,多行不义,天也有谴。颢清台就不留你们了……” 顾老此言一出,不少人羞赧起身,简单告辞后灰溜溜的逃下灵隐山。齐子棠却依然神色泰然,缓缓起身,也不向顾老告辞,径直走到风莫言之处。 齐子棠附耳对风莫言低声道,“莫言,你总算不是唯唯诺诺的书呆子了,很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天是我疏忽了。但请记好今日,咱们再会……”言罢,齐子棠信步走下山去,风度依然…… 窃笔讨伐大幕缓缓落下,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他文人见气氛沉重,寥寥附和了几句,便也匆匆告别下山去了。顾老见众人如此,少有几位仗义执言,大义凛然之人,实在痛心…… 易澄泓见此场景,不屑道,“一群庸人之辈,真是枉费顾老雅谈会的苦心……” “大师兄,你倒是不怕得罪人,小弟佩服。”孟栖桐作揖笑道。 “哼,你虽然平日里没个样子,但今天表现还不愧为清虚观门人。”易澄泓冷面说着夸奖的话。 孟栖桐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惊讶道,“大师兄,你是在夸我吗?快重复一遍,你可不轻易夸人的。” 易澄泓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孟栖桐,转而也向顾老告辞,带同门师兄弟下山而去。 片刻之前,颢清台还是吟诗作对分外热闹,而现在只剩崇麓之人和几位文人雅士,不禁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