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下心来想了想,忽然抬眼说道:“傅子归,你我之间的约定自今日终结,玄机阁遭此变故,也不需要你费心做些什么了。你不必随我入宫,日后随你云游四方还是归隐山林,都跟我没关系了。” 傅子归定定地看着她,想起来那日眼前的女子咬着唇笑吟吟地说着:“我不用你帮我杀人放火,也不用你日夜保护我的安全,我要你帮我做的这件事,可能有些麻烦,也需要一些时间……相对而言,我也当交了你这个朋友,日后我罩着你,无论是权力还是钱财,有我的,也就会有你的,你意下如何?” 想着那话似乎是真心实意,而眼下她又要赶自己走,傅子归那雷打不动地神色里竟然隐隐蕴含了怒气。 然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不善言辞的他只能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我无处可去,且你说过要罩着我。” 年今夕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度以为是自己耳朵瞎了,这话从眼前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有种“金刚芭比求包养”的违和感,人设崩坏,太可怕了! 傅子归说完似乎也有点尴尬,又被她盯得直冒汗,眼神不住地开始飘,然后飘到了床上的某个被翻开的话本子上。 虽然纸页已经被某人的屁股蹂。躏出许多褶皱,但毕竟离的不远,视力极好的傅子归还是看到了其上那一大段旖旎艳丽的描写…… 不由得脸色一黑,伸出手来指向那处,不可置信地问道:“年姑娘……那是什么?” 年今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勉强将刚到嘴的那口茶咽下去,大笑着装傻。 “对啊,那是什么呢?敲奇怪得啊哈哈哈哈哈哈!” …… 酒足饭饱,再三保证就差画押表示不会抛弃傅子归之后,才终于把这块木头精赶走去睡午觉了。 年今夕坐在书案前,十指交握抵在鼻下,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然后陷入了深思…… 皇帝让她将玄机阁迁入宫中,虽给予了出宫的特赦,但那意思分明是让年今夕日后只接待些与皇家往来的,身份体面尊贵的人。 其实,宫里那帮作为八卦制造中心老老少少的妃子绝对是潜在客户,且她一旦入宫挂职,不论是跟着哪位皇子,宫外那些上赶着攀关系的皇亲国戚势必蜂拥而至,对日后的生意也算是顺推了一把。 虽然现今玄机阁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众人前呼后拥的似乎很是追棒,但毕竟设立时日不久,根基不稳,基本靠吹…… 如果现在因为入宫,而放弃宫外的这一大批客源,不免会使得有些人心灰意冷,求而不得,进而心生怨怼。 估计不消几日,这城中就会传出,她年半仙只是个虚慕荣利、攀炎附势的神棍的消息了。 虽然事实上,这消息好像也不完全是诽谤。 不过,钱,是要赚的,但名声,是绝对不能臭的! 年今夕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这可完全不符合她的人生美学啊。 考量再三,她还是觉得,宫外这处宅子既不能遣散,也不能摘牌。 虽然她人不能待在此处,但是这书信往来的生意,还是完全可以继续做的。按照现在的情况,抗旨不尊是不可能了,倒不如索性就把此处当成个分店。 宫外只接书面的生意,宫内只接面谈的生意,两不干涉。只是这时间上的安排,还是要琢磨琢磨,不然这双管齐下的还不得累死她…… 这么一想就是一下午,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煎熬了。 好在要打包带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她也就故意没有对外公开明日要入宫的消息。 一来是怕有人上门滋事,不想在临走之前就引起诸多议论,二来蔺相那边,就算蔺沧之不说,这府上的家丁也都是蔺府的人,想要瞒天过海实在是痴人说梦,她又何必自行多嘴。 说曹操,曹植就到……这天色才将将抹黑,蔺沧之这个无业游民却突然又跑了过来,还附带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他爹今晚特意在府中设宴,欲邀年今夕入府共进晚膳,把酒言欢。 彼时,年今夕正伏在书案上,小心翼翼地写着明日要在门外放出的公示,闻言不由得抬手蹭了蹭微痒的脸颊,忍不住又打了个嗝…… 看着笔下不由自主落笔的一个大写的“尴尬”,愁眉苦脸,唉,孩子打嗝老不好,多半是废了。 听说蔺相如这老狐狸身为当朝右相,深受百官簇拥爱戴,每日都要在外面的各种饭局酒席之间奔波劳碌,夜夜借酒浇愁悲悯民生疾苦,至亥时方能归家。 把酒言欢?和她一个小姑娘对饮倒是欢个屁……真要是个发育良好的漂亮小姑娘也就算了。 不过这么一想,她那秦老爹好歹也是个相国,但每每下了朝就要赶回家,窝在书房里帮皇帝整理那一大批阅过的奏折,实在是省钱多了。唉,真是同遮不同柄,同人不同命! 她将那作废的纸张团了团,抬起脸来,一脸狐疑地问道:“你爹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皇帝先前召她入宫时未曾遮掩,此事蔺相应当是知道的,然而出宫之后也没见他刻意叫自己过去谈话,再回忆之前他对自己的态度,想来是为防皇帝疑心而奉行了远近有度的疏离政策。 瞥一眼,反正这个蔺公子没事就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有什么消息他那边也错不了就是了。 蔺沧之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立马举手表明自己的清白,目光清浅,无辜笑道:“你别这么看我,这次我可什么都没说。皇宫那边若有点什么消息,想要传到父亲耳中,并不是什么难事。” 果不其然是知道了。年今夕懒得搭理他,揉了揉鼻子,将毛笔放下,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俗话说得好,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这老狐狸之前漠不关心,现在却突然来这么一出,难不成是皇帝让她做选择的事情也知道了?不过,那李君泽和蔺相也算是一条道上的,就算是暗中给他传了消息,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蔺相大人就算再鬼,还能把她给吃了不成? 年今夕的目光坦然一片,无所畏惧地朝着门口走去,路过时还冲他招了招手:“走吧,既然是蔺相请客,我可要吃回本才行。但愿今日不是那个什么秋掌勺……说起来,是叫什么秋来着?” “是弦秋。”蔺沧之好心提醒,似笑非笑地盯了她半晌,忽然伸手拉住大咧咧就要往外跑的年今夕,道,“慢着,你就这么出去?” 年今夕被他这么一提醒,低头瞧了瞧身上穿了两天的皱巴巴的衣裳,恍然大悟。 啊,也对,好歹是出席晚宴,就算这个朝代没有礼服,身上这套也的确是有点磕碜…… “我去换身新衣裳,你先回蔺府去等吧。”她转身就要回里屋去换,却又被人拽了回来。 “不是这个。”蔺沧之微微低头,迎上她不解的眼神,忽而伸出手来,想要替她将鼻尖沾染上的那一点墨迹拭去,“你脸上,有墨。” 来回轻轻抚摩了两下,他似乎有点迟疑,缓缓道:“抱歉……干了。”啊,这么徒手擦好像擦不掉了,略尴尬。 年今夕保持微笑:“谢谢,我自己来……麻烦高抬贵手。”你特么以为这是狗血言情剧啊,给老娘拿开你的狐狸爪子!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回了里屋,锁上门,淡定无比地打开衣橱,仔细挑选着要穿哪一件衣裳。 手上动作未停,只是,那指尖蹭过的地方微微有点发热,心跳也莫名地有些异常。 年今夕揪了一件藕荷色的出来丢到床上,皱了皱眉。 想她一个二八少女,重生异世,寂寞多年,情窦初开,美色当前,且对方不仅是个高富帅,还是个撩妹高手…… 卧槽,这样下去,总感觉要开启蔺沧之支线的剧情了,这可有些不妙啊!她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顿时清醒过来。 年今夕换好了衣衫,对着铜镜将鼻尖上的墨迹仔细擦干净,眸光深沉地盯着里面那个女子,撩了撩额角的几缕碎发,开始给自己洗脑。 保持理智,记住你是要做什么的。 凡人,难道你忘了你的计划了吗?如今大业未成,怎可因为区区男色而误了正事! 没错,不用多久…… 我就会升官,发财,当上皇子少傅,出任国师,然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哎嘿! 长得好看有用吗? 恩……没错,是有用。但长得好看,能吃吗? 她深吸一口气,穿过书房,踏出房门,瞧见门外背身而立在月光下等她的蔺沧之,目光带笑地走了过去。 然后微微踮起脚来,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逃出几步开外去喊道:“快走吧,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