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现了啊。”那人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愁眉苦脸地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来。 “不这样打扮,我是来不了这里的,因为我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先不说这个,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年半仙。你看,这还是她给我写的信!你就让我见她一面吧!” 傅子归伸手接过那封信来,大致看了几眼,字迹确实是年今夕的。 “的确是阁主所书,但她如今真的不在玄机阁内。阁下还是请回去吧。”他将剑锋收了回去,用眼神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么急着赶我走!我爹可是当朝声名显赫的段将军——段誉!”女子横眉怒目,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型,终于忍不住气得跳脚,倒也不顾隐瞒自己身份的事情了。 “哦,那又如何?”傅子归抱臂而立,表情漠然,语调十分正经,正经到让眼前的女子觉得十分欠揍。 段蓓颤抖着伸出手来指着他,决定吓唬吓唬这个不识好歹的臭男人,轻咳一声道:“你是什么身份?管家?还是侍卫?态度如此太嚣张!你可知道耽误了我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吗!” “不关心。”傅子归轻松将她推出门外,转身将方才放在一旁的话本子们抱起来,对守门小厮嘱咐道,“关门。” 啪嗒一声—— 段蓓愣在原处,死死咬住粉唇,她堂堂将军府小姐,居然就这么被人赶出来了? “等等,我还没说完,开门呐!喂!”她拉了拉门环,愤恨地在门前跺了两脚。 当然,并没有人理她,反而是引起了不少过路人的瞩目。 “你,你等着!喂?你听到没有?明日我就派人将书信送来!”大概是觉得太丢人,她只好抬手半遮着脸趴在门上喊,一面直往角落里缩。 然而等了半晌,还是一片安静。段蓓开始有些绝望。 虽然不甘心,但此地也不宜久留,恐怕再闹下去被爹爹知道了,又要罚她抄书,只好暂时撤退。 一面快步往回走,一面回头又喊一声。 “我要同年半仙告你的状!让她立刻将你退遣回乡下种田!我是说真的!真的!” 傅子归继续低头分拣,不耐地掏了掏耳朵,这姑娘真吵! …… 临清殿内,药香缭绕。 李君泽坐在榻上同自己下棋,侧目看了看蹲在一旁煎药的女子,团团升腾的烟雾模糊了对方的面容,不由得皱了皱眉,道:“为何要在殿内熬药?” “回二皇子殿下,这刚煎出来的药效力最好。”年今夕拿着小扇子对着风口挥了挥,语气诚恳,笑容狗腿,“而且我待在此处,也方便同二殿下聊聊天解解闷。” 她偷偷摸摸地在袖口处轻轻一扯,一粒丹红药丸便滚入了手心,目露精光,其实是后厨房盯着的下人太多,实在不方便动手。 不论怎么说,便是两人有些恩怨瓜葛,蔺相也不至于想要置他于死地。 你同那老狐狸好歹也算得上是对手,又三番两次阴我,既然如此,这糖豆不给你吃都对不起你! 朋友,不妨先上了我这条贼船吧,别管你愿不愿意,以后大家就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嘻嘻。 “也好。”李君泽轻轻落了一子,忽然转过身来,朝她摆了摆手,“你过来。” 难不成被发现了?年今夕小手一抖,连忙将那药丸收回去,故作镇定地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坐。”李君泽朝着对座指了一指。 年今夕依言照做,目光狐疑,不知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茶冷了。”李君泽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幽幽说道。 年今夕忙不迭抬手替他添了一道热茶,暗自别过头去呸一声,手又没断,公子病! “太烫。”李君泽蹙眉,动也没动,表示对这个新来的侍女不太满意。 年今夕压着火,将那杯子拿过来吹了吹,又递给他:“二殿下请用。” “重新沏一杯,扇凉给本殿。”李君泽看一眼她,目光淡然,还有点嫌弃。 “二殿下!”年今夕忍无可忍,将那茶泼到地上。 太过分了!这样有意思吗!啊?有什么意见直说!她是重症看护,不是来给他端茶倒水擦桌子的! “怎么?生气了?”李君泽倏忽笑开,眼底却没有一丝暖意,缓缓开口道,“本殿先是以身犯险,替你换得父皇信任,而后又守口如瓶,让你在蔺相那里居功论赏……” “哈!多谢二殿下!”年今夕忽然气沉丹田大喊一声,打断了对方的数落。 然后在他岿然不动的注视下,又添了一盏茶,拿着小扇子开始扇……心机,太心机了! 本来还以为都是他一着不慎才让自己钻了空子,没想到全是故意卖人情给她的。 “你的能力是何时发觉的?”李君泽再次低头盯着棋局,目光如水,慢悠悠地摸了枚棋子。 年今夕实在不太理解此人聊天的套路,怎么方才还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突然就开启把酒问桑麻的模式了呢? 她挠了挠下巴,还真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也不能说出生就知道了,只怕对方会把自己当成妖怪,只好回道:“三四岁时便有察觉了。只是那时年幼尚不懂事,至九岁方跟随师父修行,十三四岁才渐渐能够借此为旁人预测卜算。” “十三四岁?是么?还以为会更早一些呢。”李君泽以指尖轻点棋盘,略一思索后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很是有趣。 “民女生性愚钝,开窍开的比较晚!殿下说笑了。”年今夕打着哈哈,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直发毛。 这个李君泽,到底还知道多少?莫不是他也有点什么洞察人心的超能力不成? “是否觉得,本殿与那日表现大不相同?”他忽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年今夕吞了吞口水,斟酌半晌回道:“说实话,是有一点。不过不打紧,殿下还是如初见那般英明潇洒又帅气!” “那,父皇那日留下的问题,你心里可有答案?”李君泽抬眼看她,眸光清明。 年今夕作茫然状,下意识开口道:“二殿下何出此言,不是已经替我做了抉择么?” “的确很会装傻。”李君泽在手心含了枚黑子,伸手戳上她的脑门,轻点了点,指尖之下触感温润,一字一句道,“不过,那是我的答案,而非你的答案。” 她没有再自称民女,他也并没有再自称本殿。 “殿下的答案,自然也是民女的答案。”年今夕耸肩笑笑,站起身来,“药也该煎好了,我替殿下端过来。” 双方会谈结束。 年今夕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殿下,我已经表完忠心了,现在该你了。 李君泽将棋子丢回盒里,接下她端过来的汤药,浅尝了一小口。 “恩,这药的味道,似乎有些甜?” “哦,方才我在里面加了些蜜。”年今夕伸出一根手指来晃了晃,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李君泽仰头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继而盯着碗底,微微皱眉道:“年姑娘不妨解释一下,这又是什么?” 年今夕顺着他的目光探过脑袋去,瞧着那一粒豆大的药丸,有些发愣,外面殷红色的糖衣倒是融化了,里面黄褐色的药体却是完好无损。 她十分冷静地伸出手去,将碗里那东西取出来,丢到窗外。 卧槽!忘了自己是嚼着吃的了,可这玩意儿也太结实了吧,泡了这么半天居然还没化开! “殿下莫慌,这大概是混了粒老鼠屎进去。” 李君泽不发一言,抬眸看她,目光如刀。 年今夕避开那好似要吃人的眼神,保持微笑。 首次下药任务,正式宣告失败。 …… 好容易熬过了一日,待李君泽用了晚膳,又替他换了药,年今夕才匆匆忙忙地从殿里跑出来。 深呼一口气,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注意,这才顺着卧房的方向一溜小跑过去,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摸索着。 马丹,那药全天底下只余此一颗啊!还有一颗,已经烂在她肚子里了。 摸了半天,好容易才在旮旯里找出那粒伸腿瞪眼丸,年今夕大喜,却听见上方窗户吱呀一声,连忙卧倒,将整具身子贴在墙上。 等等,躺得太急,她好像闪到腰了…… 一道热茶泼了出来,随即窗扉又被关紧。 年今夕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身来,心酸地抹一把脸,庆幸他泼的并不是开水,然后撒腿就跑。 李君泽坐在窗边饮茶,眸子低垂,淡淡一笑。 …… 等年今夕扶着受伤的老腰,灰头土脸地跑回自己的寝殿时,却看见四个宫女排排站在面前,各个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模样倒是一个比一个水灵。 “方才在拐角处摔了一跤……”年今夕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心里有点发愁。 这几个小丫头看起来年龄都不大,严格来说,应当是与自己相仿。 虽然性子都挺乖顺,但怎么想都是那狗皇帝安插过来的人。不敢不用,却也不得不防。 年今夕开口问道:“你们分别叫什么名字?” 几个小宫女们面面相觑,她们几人都是从掖庭宫刚刚出来的,先前并没有服侍过其他主子,所以也都是个化名。 见她们都不说话,年今夕抬眼笑笑,脸上一个大写的茫然。 此时此刻,她们在沉默中暗中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并得出一致结论。 完了,我们的主子是个傻蛋怎么办? 一片短暂的静默之后,宫女们再次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道:“回主子,我们还未有赐名!” 年今夕低啊了一声,点了点头:“这样啊,让我想想。” 不消片刻,她脑中灵光一闪,茅塞顿开,站起身来一一指道。 “日后你们四个便分别叫……可乐,七喜,雪碧,芬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