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是一层厅堂,环境清幽,只有寥寥几桌的客人。其中最大也是最热闹的一桌,坐了五六位香肩半露的风尘女子,女子们掐着腻歪歪的温柔调,依偎在一个酒醉脑酣的男人身边。
他在这里所受的优待,不仅仅因为他拿出的银钱,还因为他是这踏雪城中踏雪山庄的三公子,君渊。
君渊此时已经深醉了,大着舌头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身旁的狐朋狗友散了大半,只剩下一人,去了趟茅房回来,继续给他劝酒。
“喝啊……嗝……渊哥继续喝哈哈哈……今儿咱们俩不醉不归!”
君渊醉眼朦胧的接过杯子,一晃,洒出来大半。“修城,你小子今天不对头……特别不对头……”
被叫做修城的人眯起眼,醉头醉脑的把自己的宝蓝锦袍往酒缸里泡。“渊哥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对头法……”
君渊没答,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又要灌酒。修城抬手拦住了他,把自己的酒杯递到君渊面前:“我只是觉得,渊哥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憋气了,我替您抱不平啊。”
“呵呵……怎么就叫你抱不平了?说来听听。”
修城晃了晃酒杯,深醉的手掌有意无意扣上君渊的大腿,君渊半眯眼瞧着,却毫无感觉。
他是真的毫无感觉——残废的双腿枕在木质的轮椅上,莫说有一双手,就是有一块千斤石压上去,他也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就像踏雪城中人人认识君家三公子一般,人人亦都知晓,这位三公子是个实打实的残废。
修城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渊哥,我真不敢想你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这腿……这日子……兄弟们替你鸣不平啊!”
“不平有什么用?呵呵,就是惊魂谷医仙在世,这腿也医不好了。”
修城眼中一亮,醉态忽然消失的干干净净:“您的腿废了,可那些人的腿还好好的。只要渊哥一句话,兄弟我就帮你把君家人的腿通通打断,他们废了你的腿,那就让他们的腿来赔!”
君渊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颤巍巍抓来一只酒缸,一饮而尽。
“渊哥,兄弟把话放这儿了,就等你一句,只要你……”
“滚吧。”
“渊哥?”
“滚。”
君渊还是那副熟醉的样子,弹弹舌头便骂到了对方脸上。
修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恨恨的饮尽杯中酒,甩袖离开了。修城走后,酒桌上就只剩下君渊一个人,他醉的云天雾地,莺莺燕燕们挑逗了半天也不见打赏,渐渐的便没了伺候的兴致,三三两两的也散了。
待到大厅里再没有旁人,一位黄面书生才小心翼翼的走近过来,停在君渊的正前方。“三少爷,天色甚晚,咱们可回去了罢?”
君渊迷蒙着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翻个身继续酣醉。书生无声的叹口气,推开桌上的瓶瓶罐罐,摸上君渊所坐的木轮椅。
就在书生即将碰到轮椅时,正闭眼浓睡的君渊忽然闪电般出手,死死钳住了书生的手腕!这一下既狠又快,书生吃痛的溢出一声低呼——属于君晚的低呼。
下一秒,轮椅上的君渊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冷冷的戏谑。“四弟好兴致,今儿个居然跑来青/楼逍遥快活?”
君晚疼得嘴唇直颤——君渊死死攥着他的手腕,用力之狠,足听得到关节咯咯作响。
“三哥……”
君渊傲然一哼,终于松开,君晚被后力带的退了几步,白皙的手腕颤抖不已,眨眼覆上一层淤青。若是君渊下手再重几分,他这只手不废也残。
君渊缓缓坐起身,一双鹰眼冷光凛凛,阴枭骇人,哪里还有半分醉态。“这是给你的教训,免得你帮老二看两天家,就肥了胆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尊长敬兄。”
君晚强忍住手腕的剧痛,直视眼前的兄长,咬牙道:“我既然帮二哥看账,便有责任追查每一笔银子的去向。三哥,你日夜泡在这种地方放浪形骸,挥霍无度,万一被爹知道……”
话未完,君晚只觉一股劲风扑面,下巴传来裂骨的剧痛。
君渊捏住君晚的下巴,阴仄仄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教我——?”
君晚单手一推,只听咔嚓一声,竟是把自己的下巴直接卸了下来!君渊的手指随之脱力,君晚抓住这瞬间机会,连退数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君渊冷哼道:“行啊小弟,武功有长进,看来这些年你待在山庄里也不是一无是处。”
君晚小心翼翼将下巴推回,只这一卸一推的功夫,便痛的浑身冒汗,可若不如此,他根本无法脱离兄长的双掌。
那可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一双掌,分筋错骨,断肢截足。
君渊推动轮椅,在“咯吱咯吱”的倾轧声中走过狼狈喘息的君晚。“醒醒吧,你只有看账的权力,没有管账的权力,想当这个家?你永远——永远都不可能。”
说罢在放声长笑中离开了。
一直到君渊消失不见,君晚才喘息着从地上起身,胡乱扯掉脸上的□□,让淋淋冷汗顺着脸颊一滴滴滑下。
这时,消失了大半晌的十三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还成功甩掉了龟公,偷来一串水晶葡萄。看见狼狈不堪的小主子,十三却丝毫没有要扶的意思,摘了一枚葡萄丢入口中,满足的笑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