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长能怎么办? 他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己的学生和同僚擦屁股。 道:“三公子何必动怒,这几位学生,不过是与其他人赌气,并没有为针对的意思。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代他们向你赔不是。”山长说着,就要站起来。 池召龄立刻让开了,他就算再跋扈,也不能让一个教学多年,素有贤名的老先生给自己弯腰不是?于是他轻笑一声,说道:“先生何必如此,有您求情,我不为难他们就是了。” 准备出门传信的侍卫,这才又站回去。 少年又说:“更何况,您自来教书育人,就更应该明白,自己犯的错,就应该自己承担,其他人,便是师长,也没有一味地帮他们善后的道理。” 说着看相陈兴等人,陈兴吓了一跳,立刻说道:“这位公子误会了,学生此举的确事出有因,那女子方才听了我们辩论,竟然口出狂言,说德行真理无用,只有武力才能服人。学生认为,身为圣人门生,此种言行实在匪夷所思,要进书院,后患穷……” 差点闯祸的姚先生见危机解除,悄悄松了一口气,终于又敢说话了。 他也为陈兴辩解道:“他们此举虽然莽撞,但也不无道理。”说着又怕少年重提公开考校的事,又哼哼着为自己找补:“再说,他们的意思,也不过是请山长小小考察一下才学而已。” “哦……所以你辩论不过别人,就想以势压人?”池召龄嗤笑一声,忽然问道:“不过……我也比较好奇了,一个小姑娘,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少见,不知那人是谁?” “是夕氏女。”陈兴赶紧回答。 山长闻言,冷冷一声:“夕家次女夕雾,那是我亲自启蒙,十几年教导。你说她无才无学,是在说她还是在说我?” “山……山长……”陈兴哀怨。 夕雾是山长亲自启蒙的?这他哪儿知道啊? 山长一向和蔼面软,对说都笑呵呵的,在陈兴看来,整个书院,脾气最好的就是他了。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教出那样一个大言不惭的学生? “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 山长摆摆手,赶紧把他们打发走。 本想着过了岔开这一道,今天的事就算完了。 不料池召龄忽然听见夕家二字,愣了一愣,忽然问了起来:“夕家女?可是庆阳探花的那个妹妹?” “这……你怎么知道夕宾有个姊妹?” 山长有些奇怪,夕雾跟她哥哥很不一样,那丫头从来都好吃懒做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好在夕家有个能干的长子,也就不强求她出人头地了。所以这些年来,就一直把她当做闺阁少女养着的,轻易不让出门。 若不是突然被退了婚,也不会决定进书院来。但这才是没几天的事,按理来说,外面是不会知道夕家还有这个一个人才对。 夕家就那么一双儿女,可没有想过让她远嫁。 山长略带探究地看着池召龄的脸,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异地急切。 正疑惑一直远在西北的池三公子何时听过夕宾的名字,就听他说道:“夕探花之名,本公子早有就有所耳闻。没想到今日有缘一见,先生,不如将他们请进来,也好让本公子结识一番?” 那个以一人之力,屠杀了皇室满门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他是真的很好奇。 他嘴里说着想要结识,两个拳头却都握起来了,那样子不像是要交友,反倒是要杀人。 山长头痛不已。 要是换成别人,他早就一怒之下把人赶出去了。 可是这位池三公子身份十分特殊。 他是池家三房独子,四五岁上就跟着祖父去了西北,长到十二三岁,便爬上了战马,跟在长辈身后冲杀,短短几年时间,变成了西北战场鼎鼎有名的一位杀神。 他立功无数,却同样练就一身凶名,平常行事,十分狠辣无情。可是偏偏,上到太后皇上,下到公主郡王,就没有一个不赞赏他的。 而池家人呢?自从他的祖父去世之后,便再无人能够管束得了他。就连他父亲说的话,也是爱听就听不爱听就罢。 池三公子嚣张跋扈,但到底为国立过功,武将们心中敬服他。按说文官和读书人们,是不会买他一介武夫的面子的。可是,池家虽然出了不少武将,但在文人当中,也影响力不小,更不用说,他是南书白文素唯一的儿子。白文素去世多年,死的也凄惨,仰慕她的人爱屋及乌,到底对她的独子怀有几分爱护之情。 当然,也有人说他骄纵跋扈,根本不配做白文素的儿子,但是都被他打个半死之后,就再不敢说了。 此次他从西北回来,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山长也没有接到过池家的书信,也是池召龄来了书院,他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对方说的是他想要进书院读书,山长虽然不太明白他能在京城进国子监,为何还要跑到庆阳来。但是他既然提出来了,自己自然也不能反对。 没想到他刚准备详细问他的安排,这群脑子发昏的傻子就冲进来了。 见他又把话题引到夕家兄妹身上了,山长无比为难。可是他能怎么办?夕家兄妹就在门外,池三公子坚持要见,他们不能硬拦着不是? 山长无可奈何,只好把两人叫了进来。 夕宾原本就在跟山长恳谈,只是因为池三公子这个贵客突然到访,才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谈话。 池家公子身份贵重,夕宾虽然不曾见见过这位杀神,但是在京两年,对这个远在西北,但依旧声名远播的池家公子有过耳闻。内心深处,他其实是不太想跟他打交道的 。 但对方这么执着地见自己,他也知道,今天这事,也是避无可避的。 于是夕雾和夕宾被请了进来。 两人一进门,池召龄就愣在了当场。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十五六岁年纪,娇俏调皮,长着一一张鹅蛋脸,修理过的柳叶眉整整齐齐,挺直小巧的琼鼻圆润可爱。她的嘴唇像花瓣一样,笑起来还有一个浅浅的不易察觉的酒窝。而她的皮肤,莹润洁白,像要发光了一样。 这是一张美丽得很有冲击力的脸。但张脸上,最让人在意的那是那双眼睛,它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天真无辜,还有因为年少,而特有的放肆和张狂。 那是一双,绝非池中之物的眼睛,只是因为生在一个美貌纤弱的小姑娘身上,所以从未被察觉。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人们口中传说的她,三头六臂,力大无穷,是个满身横肉形如夜叉的怪物。可是面前的人,显然跟传说很不一样。 池召龄深深地看着那女孩,几乎要把她看出一朵花儿来了。 曾经不止一次,他想过,若是见了这个女人,他会怎么样对她,是直接杀了灭绝后患?还是被吓得腿软? 但是当他真的见到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法说,什么都没法做。 能说什么?说你这妖女会还得我们国破家亡么?还是质问她为何因为一己之私,便要致天下黎民于不顾? 说不出来。 国破家亡江山沦丧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突然袭入脑海,池召龄杀意顿显,手中的匕首几乎要刺了出去。 就在这时,夕宾忽然轻咳一声,道:“池三公子,闻名不如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 他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眼前的幻想,池召龄立刻清醒过来,一身冷汗地收回了匕首。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想起夕雾身边还有其他人。 看见夕宾,池召龄才明白了为何夕宾的探花之名为何这般被传扬了。不得不说,就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外貌的确出色。 若是两人分开看,本来就引人注目,此时这对兄妹站在一起,这种叠加的美貌就有了一种冲击力。 都说红颜是祸水,男人要是祸水起来,其实也不枉多让。也难怪有些人见猎心喜,将他当成了囊中之物了。只可惜这对兄妹并不是看上去那般无害,掩藏在他们美貌之下的,是幽深的城府和暴虐的手段。 他们一个人搬倒了权倾天下外戚,一个屠杀了皇室全族,直接导致了昱国分崩离析。 自己被杀之时,已经天下大乱,所有人为了争皇位,打得不可开交。昱国内忧外患,已经国之不国,而最终造成这一切结果的,居然就是面前这个小姑娘。 池召龄的目光只在夕宾身上停留了一秒,就又黏在了夕雾身上。 夕宾非常不满地冷笑一声,说:“不知池三公子,可婚配否?” 池召龄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他不想回答,于是把脸转到了另一边,不说话。 夕宾却道:“公子容貌俊美,我家小妹若娶小丈夫,公子这般姿色,必为上上之选。” 夕雾本来就偷偷摸摸地在盯着人家小帅哥看,听见哥哥的话楞了一下,然后立刻低下头,装起了羞涩来。 别看夕宾这句话听上去轻佻,其实是整个昱国最为通行的说法,专门用来为家中女郎拒绝上门求取的人家的。意在提醒对方,自家女孩是传嗣女,不外嫁。 这也是为什么女孩子们被送去书院读书,也不会太讲究男女大防的原因。因为就算女方怀孕,大不了回家生孩子,反正孩子是自己的,结了婚是这么生,不结婚也是这么生,没人能说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许多家长还挺愿意自家女孩在书院怀孕的,因为这样至少男方种好啊,坐家招婿,可招不到读书人。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情我愿。女人天生不如男人们有力量,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大部分女郎家里,都会为她配备一名体格健硕的壮妇,就是为了日常保护她。 夕雾学过拳脚功夫,当然不怕遇到登徒子打不过。但是家里还是为她挑选了一些力气大的中年妇女,不为保护,就为了照顾她的衣食住行。 山长看池召龄别过脸也不说话,只好帮着化解,说:“池三公子乃是三房独子。” “哦?那就有缘无分了,可惜,可惜。” 池家高门,与夕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哪怕是普通人家,也是不怕的。 没人敢强娶别人家的传嗣女,因为一旦告发,迎接他的,必然是皇帝的雷霆之怒。 如今的皇族,全都是女帝一脉,要是传嗣女被强娶,就是否定的女帝的继承人身份。要是女帝的继承身份都被否定了,他们这些后嗣,可就得位不正了。 因此,女嗣在昱国,是个谁也动不得的逆鳞,谁摸一下,谁就得死。 夕宾知道,越是在高门,就越是知道什么东西不能碰,所以他并不会因为池召龄的身份,而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至于他的张狂和蛮横,说实话,蛮横的高门公子他的确见过,但是要说一个在西北立功无数的贵公子是个骄纵无脑的纨绔子弟,他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果然,在夕宾说了那句话之后,少年便冷哼一声,道:“本公子欣赏的女性,可不是夕女郎这样的。我只是在好奇,夕探花才高八斗,他的妹妹,是否也一样才华横溢。” “这个嘛!舍妹顽劣,论才华,自然是不能与我这个当哥哥的相提并论的……” 一秒间陷入自夸模式的男人,立刻开始炫耀起自己的才学来,弄得几人十分无语。 山长捂着老脸,觉得没法见人,夕雾也扭过头,控制自己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动手打这个为了捧高自己所以一脚一脚地踩自己亲妹妹的人。 只有池召龄还听得一脸认真,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相信了。 自夸一通之后,夕宾终于心满意足地闭嘴了。 姚先生原本看见夕宾还很高兴,以为此子虽然年轻,自己却能引知己。不料看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滔滔不绝地自夸一通,没有一点廉耻,跟以前相比,简直一点都没有变过。 于是先前的哪点惺惺相惜,立刻就变作了被玩弄了的不满。 见他似乎还想跟面前这权贵公子谈笑风生的样子,更是恼怒,于是趁着夕宾闭嘴的间隙,说道:“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但今日之事,已经传扬出去了,整个书院的学生们都有耳闻。陈生等人既然心有疑虑,便由山长做主,先行考校了吧,也好让他们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