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可都不精通,硬要说的话只有在作画上还算有点天赋,可也没用到正途上。前世嫁给江彦昭后,事事妥帖无需操心,她得闲便琢磨起染甲,玩出了不少新鲜花样,得到不少夫人娘子的称赞。
林琬莞尔一笑,“我有信心。”
午后东河县的码头来往忙碌,客商云集,货船客船一字排开停泊在岸边,一眼望不到头。
自前朝疏浚东河河道后,东河县通过水运将当地所产的酒、丝、棉、米等特产销往岭南、博陵等地。
货船未到,船东家和装货的搬夫们坐在岸边的茶铺喝茶,东家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放在茶桌上,余光瞄向江彦昭的左腿,沉声道:“你先回去养好伤再来上工,这是你的工钱。”
“不碍事。”江彦昭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赶紧咽下茶水起身道,“我不会拖后腿的。”
江彦昭每日做三份工,其中就属在码头上当搬夫最赚钱,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这份工若是丢了他便很难生活下去。
“快走吧,别叫我为难。”船东家没有理会他。
东家为人爽快宽容,不会无缘无故地赶人走,何况他每日上工从未出过差错,江彦昭不是傻子,心下已明白了三分。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打点,这份工保不住了。
江彦昭垂眸,转身离开。
不远处响起货船泊岸的声音,码头上热闹起来,其余的搬夫在东家的指挥下陆续上船搬货,各色吆喝声不时地回荡在他耳边。
林琬托大夫做了缓解腿伤的药膏,桂馥帮梅娘请大夫时顺道取了回来。
上午的气还郁结于心,她想到少年那张冰冷的脸就更来气,却又担心他的腿伤。只能暂且记下这桩,待日后找他算账。她以为他还在鱼市,便抓着药膏匆匆出去。拐了个弯还没走到街市,林琬隔得老远就听到一群孩子的嬉闹声。
“砸他!”
“哈哈哈哈哈——”
“窝囊废!”
江彦昭背靠矮墙从口袋里拿出已经干巴的蒸饼,才咬了一口,从后面跑来的小乞丐故意踢他那条受伤的腿,他疼得弯下身子手上一抖,蒸饼掉在了地上。
另外跟上来的三四个小乞丐捡起饼来撕成碎块,唤来流浪狗,狗拖长舌头舔舐碎饼,流下黏腻的口水。
江彦昭隐忍不发,瞥到树后隐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看身形是杨善的那两个跟班,杨善是县令的大舅子,送他去县衙跟送他回家没什么两样。他们被放出之后,果然来报复了。
船东家那边应该也是他的手笔,现在结下了梁子,要是再留他们,怕是往后都不得安生。
江彦昭径直走上前去。
“两位大哥,在下有话想跟你们说。”江彦昭躬身作揖,做出一副低三下四的姿态。
那两个混混平时在杨善面前做小伏低,受他摆布,此时被江彦昭唤了声哥,自然也想在他身上出出气,找到点面子,其中一个扬起下巴道:“去,继续把饼吃完,我们再听你说话。”
江彦昭攥紧拳头,压住眼底渲染的殷红。
林琬循声而来,看到的便是江彦昭跪在地上从狗嘴里抢食。
她指尖发颤,再不顾什么闺阁礼仪,快步跑过去抢走江彦昭手里的饼块,睁圆杏眼,高声喊道:“哪有你们这样作践人的?”
“吃啊!接着吃!”两混混相视一笑不以为意,言语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江彦昭如果不让他们满意那就后果自负。
“不要!”林琬看向近旁江彦昭阴沉的侧脸。
他当初身无分文一路走到东河县,路上从狗嘴里抢食是常有的,为了活下去他没觉得有多恶心。
这回自然也要奉陪到底。
“不要吃。”林琬摇头恳求。
江彦昭斜睨她,用力地掰开她的手,“别多管闲事。”
见江彦昭真的吃光了那蒸饼,两混混扭曲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过去。
林琬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天崩地裂。
她心里涩涩的,附近的小乞丐还在说风凉话,她气得蹲下身捡起石头砸他们。她力气小又扔不准,惹得小乞丐们连连发笑。
林琬红着眼望向江彦昭那边,她还认得那两个混混,一下子明白了是自己办错事害他受此羞辱。
她不知道江彦昭要跟他们说什么,只是临了的时候,看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吊钱塞到他们手里。然后那两人拍了拍他的肩,便转身离开。
“对不起。”见他走回来,林琬忙跑上前拂掉他身上的污渍。她心里的难受仿佛砌成矮墙的瓦片生着尖尖的棱角,无情地刺破皮肉,钻心的疼痛哽咽在喉咙里让她再说不出别的话。
少女低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江彦昭面若冰霜,迈腿向前逼近一步,他的目光始终逡巡停留在她纤细的,不堪一折的脖颈上。
游走的鱼儿为何还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