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阿箩也是从李嬷嬷那里听了来。 碧叶、杏桃二人被江氏分别差人打了五大板子赶出了府。两人却仍心不死,竟闯了府要见老夫人,引得路人们纷纷围观,林府面子上很不好看。 后面江氏见事情闹大,便关了二人在柴房里,让二个婆子日夜守着,每日只给些水予他们喝。等过了几日,二人安静些了,才寻了人将她们送出了宁远。 据说二人离府时衣衫破烂,头发散乱,连往日的面容都依稀有些看不清了。有人说她们连神志都不清楚了,一个抱着一个破烂木盒子不放,另一个偏要去抢木盒,嘴里又喊又叫“还我少爷!还我少爷!”这类混话。 至于江氏将人送了哪儿去,便没有人知道了。 这件事后来闹得很大,几乎是林府上上下下奴仆们饭后闲时的谈资。虽然江氏处理地小心隐蔽,毕竟是两个活人的事,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传到余氏的耳朵里,找了江氏过来训了话。 这几日安静下来,阿箩反复在想一件事情。 那日,程嬷嬷来找杏桃的下午,碧叶也来寻了她。 碧叶仍记得从阿箩口里探来的消息,张口便问那日她在假石后头“听来”的事——老夫人到底定了谁去华少爷房里。 阿箩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神闪烁,犹犹豫豫地说:“奴婢、奴婢不知。张嬷嬷那时与我说的人选是碧叶姐姐。也许是杏桃姐姐做了什么讨老夫人欢心的事,老夫人高兴了,改选了杏桃姐姐也是有可能的。” 就这么一句,引了碧叶全部的怒火,让她失了理智。 如果碧叶能仔细回想整件事,便能想通里面的蹊跷。只是当她醒悟过来的时候,还有说话的机会吗? 随侍房少了碧叶和杏桃,一众丫鬟都是快活,特别是阿满。在阿满的年纪,虽有些懂事了,但是非观念还是鲜明,她只知道欺负自己的坏人被赶出去了,便觉得非常开心。特别是这件事自己也有参与,又觉得非常骄傲。 阿箩看在眼里,也不知如何与阿满说,这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即便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只能由小丫头自己慢慢领会了。 阿满更加亲近阿箩,时常说些古怪的笑话与阿箩听,逗她开心,渐渐地,阿箩落在心里的在意也少了些。 *** 时光荏苒,阿箩进随侍房也近三月,可以列入册子备着给主子们挑选了。 这些个月里,阿箩和随侍房的丫头们朝夕相处,很快融入了林府的环境,甚少想起现代的事。 阿箩生性七窍玲珑,洞察人心,前世的经历养成了这么个随遇而安的个性。她不只一次想,即便是在随侍房呆到李嬷嬷的年纪,干不动活了,也有些积蓄了,便离了林府去这个奇妙的世界转转,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几个月,阿箩大致摸清了林府的大致情况。 要说这林老太公林圣显也是宁远的一大佳话传奇。当年,出身微寒的林圣显不过是一不大不小的织布铺子的掌柜。他凭借自己经商的眼界和能力,在北地未还以京布、晋布为美的年代里大胆地引入了在南方大为流行的绸缎工艺。 绸缎材质轻薄舒服,穿在身上更显得飘逸秀美,立刻便为宁远乃至京城官家大户里的太太小姐追捧,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做衣料子。 林老太公的才识被宁远的富庶之商赏识,嫁了二女儿余氏与他为妻。在余家的支持下,林家成为贯通南北商运的大商号之一,店铺、田产数之不计。 可惜天妒英才,林老太公死于三十五岁,只留了三个儿子便撒手人寰。这些年,偌大的林府便是由余氏一个人苦苦撑着。 大儿子林晋安是林老太公林圣显的通房丫头所出,故虽是林圣显的长子,却并不受重视。林晋安也是没志气的,早年考了多次乡试皆是无果,又是个连算盘都打不来的,取了妻子杜氏过门后便不知怎么迷上了修道之术,整日在房里摆弄着炉子炼丹,有时白日里远远望去,这大房真如天间仙境般笼着云雾。新入府的下人们以为走水,拿了水桶就要去灭火,结果被大老爷拿着棍子打出了院门。是以大房的内院,是再没人敢去了。 二儿子林晋平是余氏贴身大丫鬟抬了姨娘后生的。林晋平虽在秋闱中一次中举,不过后续就没有太多的进益,在本家的帮助下,谋了正七品的官事。 但二房林晋平取了个厉害老婆。林晋平的妻子是宣抚使司副使王方舟之嫡次女王氏。王氏年轻时眼光甚高,挑挑拣拣至十八虚岁仍是未嫁。余老太太眼光毒辣,看中了即便是林家二房庶子上门提亲,王家也因王氏年纪的关系只能接受,便让林晋平娶了王氏。 这王氏长于大家,是开了眼界的。又经父母父母叮咛教导,极会经营人道,终是讨了老太太的欢心,余氏一日没有个王氏陪在身旁说话,便像是少了什么似的极不自在。所以林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虽王氏不是主这中馈的,但她在林府的地位,绝不容小觑了去。王氏厉害,故二老爷林晋平这么多年便是连个姨娘也没有的。 三房林晋丞是老太太的嫡子,当然是心肝儿肉的疼爱。她为嫡子谋了一门江南大户的女儿江婉瑶为妻,生了一个少爷名唤林少华,一小姐名唤林少柔。 唯一的儿子,余氏自是从小养在身边。林晋丞不爱读书,她便亲自教与他经商之道。后林老太公离世,产业便与了林晋丞操持。林晋丞天资不如他父亲聪颖,胆子也不够大,林府的家业在他手里只够勉强守住,再要扩大,便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林晋丞与江氏所生之子林少华却天资聪颖,智慧过人。据说他三岁成诗,五岁能文,九岁会算,如今年方十五的年纪,跟着父亲各方游历学习,早在生意场上独当一面。且传闻林少华俊美无双,气质脱俗,因腰间永远带着一块绯玉,世称“绯玉公子”,是宁远乃至京城少女怀春的对象之一。 不过他十五岁的年纪,连个通房也是没有的,不免惹得世人浮想联翩。 再说这三老爷林晋丞,还有一风流佳话。他少时到自家地里巡视时,看上了一农户的女儿潘姓姑娘,硬是带了回家里纳了妾室。那潘姨娘生得风流婉媚,第二年就给他生了个女娃取名林榆,再过些年头填个大胖儿子,地位就稳固了,却不知怎么生产后没几个月就一命呜呼去了。 众人只叹这潘姨娘生来命薄,不是个来享福的。 阿箩听着一边听着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大致描摹了整个林府的脉络。老太太余氏老当益壮,是真正的当权者。二房王氏凭着多年的苦心经营和老太太的喜爱与三房主中馈的江氏打擂台,胜负未分。孙子辈自是林少华和林少柔两个嫡出的孩子最受宠爱…… “我们在这教习了什么久,也不知最后会被哪个房挑去。”丫鬟兰儿拖着下巴,叹着气说。 “还被哪房挑去,不把你打发到外院柴房就算是不错哩!”另一个年长些的丫鬟春丽怼她。 众人哄笑。 “春丽姐姐,你又笑话我。阿箩,你快来给我评评理啊。” 阿箩正有一搭没一搭得听着众丫鬟闲扯林府上的八卦,忽而听到自己名字,抚了抚额角,无奈道:“兰儿想去哪房呢?” 这个丫鬟名叫兰儿,比阿箩要早来了两个礼拜。她今年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和阿箩这副身体一般大。虽五官平平,长得不甚起眼,却心思单纯,直来直去,和一众丫鬟们关系都甚好,时常开她的玩笑。 这时兰儿仔细想了想,开口道:“若是能去少爷院里是最好,只是府里的少爷不是在外求学,就是跟着老爷跑商,院里的仆从已经是编满了,也轮不到我们。” 她顿了一顿,突然兴奋道:“要是能去柔小姐院里就好了!柔小姐是真真的嫡小姐,吃穿用度全照着官宦人家做的。那柔小姐身边的盈儿姐姐,每日穿着戴着得都是顶顶好的,在府里哪处不是高人一等的?这辈子我要是能跟在柔小姐身边伺候着,也觉得值了!” 她这一番说辞下来,又被其他几个丫鬟笑了去。随侍房丫头众多,新人又是每月都来的,要说外表、能力出众的也不是没有,怎么轮得到兰儿这傻丫头身上去。 说说笑笑间,便也散去了。 阿箩见这八卦组散后,兰儿仍坐在台阶前闷闷不乐,时不时发出一声声哀叹。阿箩不由得好笑,要说古代人其实和现代人本质是没甚差别的,兰儿这样子让人想到以前班级里那些个想吃零食而不得的孩子。 便走过去问她:“你便是这么想去柔小姐房里?” 兰儿见是阿箩,嘟了嘟嘴说:“是啊,这算是我从小到大最想实现的愿望了。其实大家都想去,只是我比较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已。她们一个个地,敢想不敢说,胆小鬼!” 阿箩一笑,又仔细得想了一想,道:“李嬷嬷说,柔小姐院里缺个做粗活的丫头,近来可能会在随侍房调个人过去。” “此话当真?!”兰儿高兴地跳起来。 “当然。”阿箩笑眯眯说,她又接着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是事物的全部。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阿箩,你主意多,你可要帮帮我!”兰儿拉着阿箩的袖子喊。 兰儿和阿箩小声碎语低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