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四年,夏至。
碧荷葳蕤间,一众妙龄少女身着青色襦裙,轻移莲步,行至湖边。
贺眠眠走在队尾,低眸望着平静湖面的亭亭倒影,步履翩跹。
不多时,前面的少女停下脚步,贺眠眠随之而停,小幅度地偏头打量四周。
她们站在湖边的长亭前,放眼望去,长亭里有一个能容数十人落座的长形石桌,想必选妃的地方就在此处。
她们自然是待选的妃子,入宫已半月有余,一直在合临宫学习宫廷礼仪,鲜少有外出的机会。
“呀!湖里有锦鲤呢!”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惊呼着,漾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贺眠眠循声望去,亦被吸引。
“在哪在哪!”有人大胆,竟忍不住迈步往亭中去。
站在前面的吴尚仪听到动静蹙眉,轻咳一声,少女们立时垂首,鸦雀无声。
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姑娘,说不定其中还能出个贵妃、皇后,是以吴尚仪也未说什么重话,随意训斥几句,见她们皆乖巧点头便作罢。
寂静几瞬,微风轻起,贺眠眠眯着眸子感受久违的凉意。
旋即便听到吴尚仪扬声道:“今日选妃,对你们有多重要自然不必多说。皇上与太后皆会出席,这几日本官教的,你们须得好好记着,万不可出一丝差错!”
缓了缓,她又继续:“行了,你们随意入座吧,不必拘礼。”
少女们齐齐应是,轻移莲步走入亭中。
贺眠眠站在最后,极快地扫了一眼。虽说是随意落座,但她们却依然按着家中官职排着次序,不敢逾矩。
看来她的位置又是最末,这样刚好,离太后和皇上远远的,出了错也看不出来。
正准备循着队伍走入长亭,手臂却被人轻轻扯住,贺眠眠抬眸,望见吴尚仪略显担忧的脸,她殷殷叮嘱:“眠眠,你坐在最后,知道吗?”
生怕她做错一步,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这亭子里的少女,身后都有靠山,大到皇亲国戚,小到一县之令,唯独贺眠眠是平民之女,凭借着过人美貌留到最后。
于公于私,她都想多提点她几句。
贺眠眠乖巧应是,笑眯眯道:“吴尚仪,我明白的!”
少女嗓音软糯,蕴着江南烟雨的潮湿气息。吴尚仪颔首,入宫数十年,早已不起波澜的心也泛起几许涟漪。
众人皆已落座,唯有贺眠眠站着,格外突兀,数十双眼睛似有若无地望着她。
吴尚仪没再说什么,拍拍她的肩让她入座。
贺眠眠施施然坐下,见一侧的少女林晓一直盯着她,于是她便露出一个笑。
林晓被她的笑晃了眼,不由得惊叹道:“原来离得越近越好看!”
她说话没头没尾的,贺眠眠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拿了一块小巧精致的点心。
她在宫中待了半月有余,吃食都格外精致,没想到最后一日和皇上、太后一起用膳,还能更精致。
皇宫可真好。
这个念头起了一瞬便被另一个念头压了下来:得多吃点,出宫之后就吃不上了。
不过如果能带回去一点就更好了,这样爹爹和哥哥也能吃到宫里的点心了,贺眠眠心中遗憾不已。
林晓忽然悄声道:“眠眠,等你封了妃,可千万别忘了我。”
见她语气笃定,贺眠眠疑惑地偏头:“你怎么知道我会封妃?”
“因为你最好看呀,”怕得罪人,少女声音更低了,只是语气中掩盖不住地艳羡,“顾盼生辉,风姿绰约……”
她识字不多,绞尽脑汁说出几个溢美之词后又灵光一闪:“就像从江南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贺眠眠只当她在说客气话,长亭中的女子何人不美?
她正想同样陈恳地夸赞林晓几句,太监尖利的声音盖过她还未出口的话,也盖过亭中的悄声细语。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亭中很快噤声。
贺眠眠遗憾地放下手中没吃几口的点心,跟随旁人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至于皇上和太后说了什么,贺眠眠一概不知,她离得远,听得不太清楚,别人坐下她也坐下,总不会出错。
不多时,离皇上与太后最近的女子起身离席,盈盈一拜,声若莺啼,听着像是在介绍自己的身份,接着便是太监扬声报上该女子的年龄与其父的官职。
贺眠眠便看着少女们一个接一个压抑着雀跃上前,又一个接一个地失落而归。
不过有的连上前近距离欣赏太后皇上的机会都没有,只说了个名姓便坐下了,这样的女子,越往后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