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绩脸色一变,紧张道:“什么病?”
“拖延病。这病一旦染上便很难治愈,如今我还得养两个月。待我兄长去攻吴郡我再过去见他,到时我带上你,也好让你看看你们家那一大家子在我兄长面前俯首称臣。”
陆绩瘪起嘴,“……”
两人间沉默一阵,隔了一会儿,陆绩问她,“阿婺,你会做梦吗?”
“不会,我从不做梦。”孙婺说着,觉得今早的陆绩有些奇怪,于是问他,“怎么?你这小孩做噩梦了?”
他摇摇头,“不是……”
并非噩梦,而是一个很重要、他却又没法直接说出口的梦。
在昨晚的梦里,他住在名为创造营的宫殿内的一处屋舍之中,手臂正被木板固定住。他甫一入梦的时候,正有婢女在给他拆卸木板。
“本该让太医来为陆郎拆这板子,只不过如今太医都守在太后身边,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只得奴婢来了……”婢女一边小心地将包扎用的布条解开,一边说。
梦里的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原因,眉头一直未能舒展,“太后如今还不曾醒吗?”
婢女摇摇头,“不曾。太后这一昏迷,咱们营中也顿时没了规矩,这些天逃走了好些人,玉器、珍珠、玛瑙也被顺走了好些。太后还是太过仁慈了,对他们一直骄纵,这才养出了他们这样见利忘义的脾性来。”
将他手上的布条木板全拆了,她又补充了一句:“陆郎可千万别学他们。”
她话刚说完,屋门被人踢开,进来了两个男子。
一个身形颀长,面目中有一股冷峻凌厉的气质,是陆逊。另一个面相敦厚,温和可亲,是顾邵。
两人如今二十三、四岁年纪,见到十九岁的他时,顾邵依礼唤了他一声“舅父”,陆逊却是拉起他就往外走。
他边走边说:“如今这宫殿已无甚守卫,我带了部曲,待我们出去便将这肮脏地一把火烧了!”
在梦中旁观的陆绩无法揣度自己当时的心境,欢喜自然该是有的,却不知是否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遗憾或是不舍。
出了殿门,他们与伪装成平民的部曲众人将这宫殿付之一炬之时,梦里的他朝不远处的仲氏宫廷望了一眼。彼方宫殿奢华巍然,天光下全不见其中阴私,而这边的火光染红了寿春的半边天,烟尘星火冲天而上。
放完这一把涤荡乾坤的火,他们踏着热浪与烟尘,化作平民往城外而去。
寿春城不知为何早已乱了套,他们很顺利便混出了城,可在城外,他们却遇到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人陆绩认识,是周瑜。
不知从何处披星戴月赶来,他灿若星辰的眼里有了血丝,披风上也有青草与露珠的痕迹。迎面与他们擦身而过,他的眼神蜻蜓点水般在他们身上掠过,又望向了不远处的寿春城。
他向来从容的脸上似乎有什么压抑的情绪,但即便一身风尘,也难掩风雅高华。
待马蹄声远去,顾邵叹了一声,“大都督果然是风姿卓绝。”
“大都督不是该在广陵吗?”梦中的他却问。
顾邵答道:“你被孙太后关押多日,是以无从知晓——孙将军进宫面圣时,蹊跷死在了宫中。”
他说起这事还颇有些唏嘘,“袁耀那昏君本想瞒下这事,可朝中孙家旧臣不少,大将军多日未归自是引起了许多猜测,最后便是纸包不住火了……如今,也不止大都督,孙家从前部将全回来与圣上讨说法,宫中如今乱成了一锅粥,仲氏怕是已气数将尽。”
陆逊嗤笑道:“袁孙两家狗咬狗罢了,乱世之中只图安乐还谈什么气数?”
他这句话说完,梦境陷入了片刻的混沌之后,又转换了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