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舒县周家府邸。
周粲[1]十九岁年纪,有一股温和的书生气质。他在屋里点着灯,眼睛看着从兄周瑜前日来信,耳边却探听着外间动静。
今夜新任的袁太守与孙家长女孙婺一同回了舒县,他按兄长所托,于城门外接应时,却被守城将领软硬兼施拦了下来,一说孙婺乃孙将军家眷,太守自会安排妥当,一说天色太晚即将关闭城门且要宵禁。
新来的将领实在不通情达理,但在这舒县,周家虽树大根深,袁氏却兵强马壮,无论哪股势力,都不愿起冲突。
他也并不长于舌辩,与之周旋一阵,无法将其说服,最后只好暂且回家。
然而,兄长有命,不敢懈怠。此时听着对门屋舍外的走动声、说话声,周粲怎么也不敢放下心来。
不多时,有仆人敲门,进门后跪地禀报:“公子,孙姑娘已入府。可小的方才过去送食盒,却被守门士兵拦下了。”
周粲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问他:“说了是周家送的吗?”
仆从麻利答道:“说了。我与那士兵说,孙周两家乃通家之好,便是不许我等进府,也该同孙姑娘禀报一声。他们却一概不听,说是没有袁太守命令,所有人一概不得打搅孙姑娘,小的这才回来。”
周粲捏着信的手紧了一下。
孙家女胆大妄为,他本不欲多管。只是他兄长如今与孙策共事,若袁家真要用她来挟制孙策,他兄长怕是也要落不得好。
如今之事他不知如何抉择,只好将今日之事写入信中,寄去了历阳。
*
行路辛苦,经历一路颠簸,孙婺到达舒县家中之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第二天醒来,洗漱完毕,她才发现院子里的橘子树树叶已经快掉光了。
幸好地窖里还藏了一筐橘子,她吃完早餐,亲自去地窖挑了一个之后,便无所事事地坐在前厅门槛上吃橘子。
没一会儿,陆绩过来了。
旧衣服被扔掉,只有一身新衣服的他又跟个灯笼似的站在了院子里。
看到他,孙婺想起了正事,再次向他约好十年之后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件事,“我让你住厢房,送你新衣服,你可得记得我的好,待你弱冠可得好好报答我。”
想起上辈子对他好也没有什么用,又威胁他:“若是不听我的,我就杀了你。”
陆绩不回答她,自顾自坐到她旁边,用小孩子似的真诚又好奇的眼光看向她,说话还有点小奶音,“阿婺,你为何要回舒县,为何不去历阳,你不想念你的兄长吗?”
孙婺吃着橘子答道:“这世间没有谁值得我想念。”
“可是……”陆绩压低了声音,指着门外来来回回的士兵,在她耳边道,“难道你不曾发现,我们这屋子已被袁家的士卒包围了吗?”
发现是发现了。从看到袁耀的兵士那严整的态势开始,孙婺就察觉了不对劲。
她是过来人,知道重生之人总有许多前世遗憾想要弥补,或是前世未曾实现的雄心壮志想要在这一世实现。袁耀当了太守,有了一支精兵,这就不可能像表面上那样是一个没野心的人。
只不过她本来就是浪尖上起舞的女人,世间波澜不惊她反而要兴风作浪。如今她脚下有个旋涡,她是怎么也要踩进去试试深浅的。
即使她也很想见周瑜一面,但她并没有兴趣参与孙策和周瑜那已经重复过一百次、次次都所向披靡的东渡,见周瑜这件事倒可以往后推一推。
看孙婺不回答,陆绩又说:“你不会是真与你兄长生了什么嫌隙吧?不然怎么不同他一道去历阳,他……”
孙婺敷衍他,“没有,我不过是要在舒县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