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三人到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请客人,不是杀朋友。不过如果请不到客人,就要杀掉朋友。这非常不符合寻常的情理,但是在江左布衣面前这无疑最有效果。
江郎不会自己杀人,也不想别人因自己而死。归根结底,他不愿意看到有人被杀,有人在自己面前死掉。
所以,他仿佛自己被追杀一样逃出了销金楼,躲进了停在玲珑坊门外的四轮马车。
马车本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但是他一进马车就看到了早早坐在马车里的人。他似乎见到了鬼魂,甚至比见到鬼魂还恐惧。
已经坐在马车的当然不是鬼魂,世界没有长得像楚玲珑这样好看的鬼魂。
楚玲珑坐在马车,仿佛是准备和心人私奔一样既忐忑又兴奋,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睛里居然还带着从此后将浪迹天涯的惆怅泪光。
江郎想逃下马车,他当然不是真的想逃下马车,否则以他的身法,楚玲珑绝对不可能拉住他的衣袖。楚玲珑拉着他的衣袖,嘤咛一声,道:“带我走,带我到任何一个地方去。”
江郎挣了挣衣袖,居然没有挣开,只好不情不愿地道:“地狱那种地方你也要跟着去么?”
楚玲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什么地方我都去,天堂或者地狱,都不离不弃。”
这非常像有情人的海誓山盟,不过江郎只是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你知道,你是不会去地狱的,至少眼下不会去。”
沈珍珠居然也相中了这辆四轮马车,不过她没有胆色坐进车厢里,她从销金楼飞身出来,就飘飘然落到车厢顶,像一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一样盘膝打坐。
玉连城不甘心受制于人,然而江郎既然已经决定了,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样的理由反对。况且他也很想瞧一瞧请他们的董老大到底是什么人。
步如风果真步履如风,童四方的确行走四方,两个人在前边引路,竟然比那三匹汗血宝马跑得还要快。
汇贤楼并不是一栋楼,而是一座山的石洞。这座山就在春来古镇的东面,山形如虎,山势平缓。
马车一直行驶到山下,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月色笼盖大荒,疏星散于穹庐。
山下道路尽处,孤独地搭建着一座茅棚,茅棚里这个时候点着十八盏气死风灯。
马车悠悠停下,沈珍珠一个筋斗翻进了茅棚里,茅棚里有人在等着他们。
一个和尚,一个道人。两个本应该看破红尘的人正在喝茶,茅棚里有茶炉一个,茶炉里火已黯淡。
沈珍珠劈手抢过和尚的茶碗,咕咕地喝了两口。和尚长眉低垂,道:“沈娘子这个时分才回来,让贫僧和道长苦等了多时。”
沈珍珠道:“如果不是绝铃九杆抢那伙人横出枝节,车里的大人物早就被我们接回来了。”
道人目光闪动,道:“绝铃九杆抢是一些蠢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接回那个大人物,沈娘子可是大功一件。”
沈珍珠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江郎缓缓地从马车下来,步如风和童四方一左一右护在他身旁,看情形他果真是一个大人物。
玉连城坐在马车冷眼旁观,一时猜不出这些人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和尚和道人迎出了茅棚,借着灯光仔细端详着江郎。江郎道:“夜色已深,劳动两位得道高人在此久候,当真是罪过。”
和尚没有开口,蓦地伸出一只手掌似乎要捉住江郎的臂膀,江郎任由和尚的手掌捏住了自己的臂膀,淡然道:“禅师莫非有心试试江郎的修持不成?”
和尚依旧不开口,手却源源不断吐出一股内力。江郎浑似不觉,和尚不由大惊,一试之下,便已经知道江郎果真是内力修为高深莫测之人,否则在和尚的摧心大力金刚神功过身之际早已经骨断筋折。和尚正要收回手掌,却觉得江郎体内似乎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将他的内力吸了进去,不单他的手掌难以撤回来,他的内力也无法由自己控制。
和尚的脸色渐渐铁青,光亮如灯的头冒出层层白气,灯光洒下来,竟如同泥牛投海,登时化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