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此举,可是信不过贫僧?”
叶可可刚屏住呼吸,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道颇为耳熟的男声。
似李!道虚狗贼!
她一下子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心里不仅没有惊诧,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咬牙切齿之感。
“小心为上罢了。”被称为“世子”的人明显年轻许多,“像大师这样德高望重的名僧,被人瞧见与我这国之庸碌同行,可是会折损名望的。”
他说话时语调微冷,尾音如刀,令叶可可差点惊叫出声。
秦晔!
屋外那人是魏王世子秦晔!
早年宫宴他曾特意来跟叶夫人见过礼,叶可可记得他的声音!
应该说,任谁见过他,也不可能忘得掉。
晔,光也,明也,盛貌也。
一个字,说尽了一个人。
只可惜这张得天独厚的脸能让京中女子如痴如醉,却打动不了皇帝的冷硬心肠。
秦晔与当今圣上的恩怨,可以追溯到父辈。
先帝有三个异母兄弟。
老大晋王,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有弱症,早先年就病死了。
老四宣王,吃喝玩乐的行家里手,稳坐大夏纨绔子弟的头号交椅几十年。据叶夫人回忆,年轻时候的宣王也算得上风流倜傥,可惜随着年龄增大,身材也跟着横向发展了,引得京中无数中老年贵妇暗中垂泪。
这哥俩一打头,一末尾,是正了八经的同母亲兄弟。
剩下那俩,先帝在家行二,老三就是魏王了。
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叶可可对魏王的认知仅限于传遍街头巷尾的捷报。这位王爷大概是老秦家这一代最能打的那一个,先是从东打到西,后来从南打到北,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惜,大概也是因为太能打了,老爹驾崩的时候还在战场上厮杀,等他大破敌军,先帝登基大典都办完了。
拎着敌将的头颅,魏王整个人都懵了,然而还没等他班师回朝,命他镇守西北的旨意就先一步到达了帅帐。先帝是个坦率的人,他毫不吝惜的表现出了对这位兄弟的忌惮,具体表现为——在大夏最荒凉的土地上给他圈了个块地,美名其曰“为国尽忠”,其实就是发配边疆。
于是,还没擦干净盔甲上的血,魏王就踏上了前往封地的路,甚至都没能回去看自家老娘一眼。
然而,先帝缺德了这么一回还不算完。他老人家掐着魏王王妃诞下麟儿之际,假借老太妃的名义,硬生生从三弟手里把他刚抱上的嫡子给抢到了京城为质,还顺手封了一个世子,以防后者灵机一动,再生一个。
这个孩子,便是秦晔,名为世子,实为人质。
“世子这么说就生分了。”
道貌岸然的“高僧”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佩戴的念珠互相碰撞,叮叮当当响成了一片。
“贫僧年少之时,有幸见过令尊一面,魏王殿下高风亮节,令贫僧感佩至今。”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看大师慌说得到很熟练,明面上请我来剿匪,结果一开口就是叙旧。”那世子冷笑了一声,语带讥讽,“可惜大师找错人了,毕竟我自小由太妃抚养,跟魏王殿下……可是连一面之缘都没得。”
“世子与魏王之间,乃是家事。”道虚不慌不忙,“贫僧与世子之间,可是国事。”
“国事”二字一出,叶可可的手指死死扣住怀中的果盘,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然而,与想象中狼狈为奸的画面不同,秦晔的声音瞬间便沉了下来,“……你在拿本世子寻开心?”
“世子何出此言?”
“你道虚和尚可不是第一天进京,何必装糊涂?”少年冷笑一声,“你若是只想说这些,那恕不奉陪。”
说完,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是冲着楼梯的方向。
“这天下是秦家的天下,世子是秦家的世子,”就在秦晔即将下楼之际,道虚忽然开口,一字一顿道,“世子的性命,难道不是国事吗?”
脚步声并没有停。
道虚提高了音量,“世子处境之危,不亚于委肉虎蹊,鱼游釜中,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脚步声停了,半晌之后,叶可可听到了一声轻笑。
“说说看。”
道虚闻言道:“世子能活到如今,是因为先帝与魏王难分高下。”
他这次,倒是没将魏王尊称为“殿下”。
“先帝忌惮魏王,却不愿背负弑亲的恶名,魏王不满先帝,亦无弑君的魄力,他们二者僵持不下,世子便有价值,自然性命无忧。”
“可如今新帝继位,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而魏王戎马一生,又岂能任一个小辈在自己头上蹦跶?”
“双方一旦不再忍耐,世子便会沦为孤立无援的废棋,废棋是何种下场,想必不需要贫僧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