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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天.星渚花宵(一)

作者有话要说:→开卷前四章正剧,请给机会耐心慢读→或直跳第五章起,文风转轻松向,校园通灵日常感恩各位施主点进来  太初之后,和平就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模糊古梦,众生欲望杂染,六道纷扰。凡人仰望着升天的美梦,人触及不了的天族,却梦着终战的净土。    欲天部与洵天部对立已久,各据一方,享乐并无殊异,修行方式分歧甚远,在古佛住世时期,诸天再怎么不睦,也会收敛几分。    古佛涅盘后,正法灭尽,自此,世间再无能令诸天共敬的世尊。    两大天部打了几场全界混战,更将周边的圣兽诸族全都卷入战火之中,欲天部在战后割裂为四国分治,勉强以四国联邦的方式,与洵天皇朝维持冷战,双方各自养精蓄锐,划界对峙。    直至今日,一切将由他改写。    ◎    在欲天部的极北之境,便是迷雾森林了。    由迷雾森林延伸出来的流沙河,贯穿了欲天四国的领土,宛如一条黑色的银河,周边镶嵌着银蓝色的辉光。  汇集了足下小界无数众生的七情六欲,爱染缠缚,那些沉积的血肉压缩辗转,最后化为滋养欲天部的能量。    对欲天的居民而言,旧河道的方圆百里,全是最肥沃丰饶的良田。  却没有人想靠流沙河太近。    河畔密密麻麻长满了荆棘,交织错综成为一道道天然围篱,只要试图越雷池一步,就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偶尔,欲天想要撷采一些沃土远运,来改良较为贫瘠的地力,就得先跟蔓延丛生的荆棘奋战,无论是以火焚烧,或以利刃砍劈,都是人人退避的苦差事。    拨开危险的棘刺,异香浮动,那儿藏了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荆棘之花。  墨蓝色的花沉郁如夜色,摇曳间却萦亮,像是布满慑慑星辉的静夜。  那花儿名叫漓珠,是奇香,亦是奇毒。    漓珠只能生长在流沙河畔,在天宫是种不活的。  可是他总不放弃,特地遣人弄了好几株来,硬要移植回日翳王宫,栽在书斋前。  枯萎了他又运来新的,来来回回,当真钻研起养花之道。  就为了园艺这种小小事,跟摄政王杠上了好几次。    “我偏要种。气他。”他说。冷俊的脸庞带着恶戏的笑。    养花事小,亲政事大。  她知道他是在赌气,旁观着,并没有想出言拦阻的意思。  她也觉得漓珠美,但看着他被花刺割破的伤口,不免心疼。    “值得?”    “我爱。”从小到大被暗杀无数次,他早惯了,总要学习把挑战当乐趣。    他日日细心浇养,连指尖都沾染那沉着的隐香,更显端然,摄政王最恨他这点,掐着他却除不了他,他连静静的养花都那么矜贵,那么危险。    漓珠有毒,人人都怕花开,唯独他不畏。  他只怕花谢。离开了原生的流沙沃土,花儿总是谢的很快,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他逐渐发现,若以鲜血灌沐,漓珠就能娇美如昔。    他好奇心起,这回直接改种在尸冢上,反正宫闱斗争中最不缺的就是死者。  花瓣闪耀着珍珠般的色泽,更灿烂了,连颜色都逐渐转为绛红,如鲜血如艳火。    竟以血肉芳华为食。  啊,死亡之花。    “少主殿下。”她轻唤正在赏花的他。    “你就像这花。刺的很。”    “怕刺,你就别抱。你放手,我就走了。”    “你真的是‘终战星见’?”    “你希望是,我就是了。”她说。    他似笑非笑,却朝她伸出了手。  “那可糟了,全洵天部都想杀你呢,你离了我是不行的。”    他知道她无法抗拒他。    她总是偷偷看他,在清谈时,在酒宴时,她就坐在斜后方不远不近,观察他的举手投足,他嘴角虚假却似真的笑,看得入迷。  他当然知道自己好看,更故意直勾勾的盯着她瞧,她又急急忙忙撇开脸,心慌得很,不敢和他精光湛然的眼眸对视。    “你这样盯著我看,又不说话,到底在想什么?”她背过身娇嗔。    “你在我御书房里一天没出来对吧。”    “.....我可没翻你什么政治机密哟!桌上的摺子我没看、你锁起来的法器我也不敢动,我爱待你的书房,只是喜欢你收藏的那些地图和古籍而已......”    她感觉被冤枉了,一口气辩解一大串才停下来。    “泠泱。”他定定的喊她本名。    她心虚低下头,“唔,只有......偷翻了你的衣柜。”    主要是翻他刚换下来的大衣暗袋内是否藏些什么。    曾经有一回她翻到了两句情诗,正是他的字迹,没写完,可内容暧昧又私密,分明是为她而写的。  她暗自窃喜等了很久,却始终没等到他自己拿出来,两人仍是日复一日不冷不热,船过水无痕,她这才确定他永远都宁可随笔写写又销毁,也不肯拿出来给人看。  就是要端著那副清冷的架子,一步也不让。  之后她逮到机会便偷偷摸摸翻一下,食髓之味,一种摸彩抽奖的微妙心态。    “我命人作了几件新裳,早送到你房里了。”他淡言:“见你没换上,就知你没回去。”    “哦,嫌我穿的太平常?”    她不太服气的打量自己,一身绛色衣裙,除了迎风款摆的水袖以外没有其他多馀的纹绣缀饰,艳红却素雅,不似一般宫娥嫔妃总是镶金带玉比美。    “可以更好看。新的那几件,我叫人袖子再加半寸,腰线再收紧点,还有这儿.......再放宽些。”    他以指尖滑过她的腰际,顺著弧度再往上,他性感的嗓音在她耳边轻笑,她本能微微缩一下颈子,却没真闪开。  沈溺著,也不想闪开。    她脸一红,“怎那么清楚?你何时拿尺帮我偷量了?”    “你刚刚不是问我,盯著你看时在想什么?”    “................”    “我的花儿。”他輕撫著她的長髮低語:“我的星见。”    ◎    “星见”是欲天部对于预示师的称呼,顾名思义为“能见星相轮相之人”。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民间就传诵一首奇怪的儿歌。    “欲天部等了又等,天星终于落下啦。  二代星见睡醒了,三代星见逃走了,  四代星见迷路了,被五代星见杀掉了。    日影没,星星都亮啦,君臣遇合战事兴了,  最后一个星见走呀走,不小心爱上圣王了。  半月升,天部开战啦,星辉殒落战事终了,  爱人不可以回答星见,星见为他赴死去了。”    最后一个星见去哪呢,大家都在想念着你呢,  你站在理想国的尽头,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  欲天部等了又等,和平终于来临啦。”    这预谶意义不明,旋律却轻快,连尚不识字的孩童都能朗朗上口。  议论国事,预言战祸,同时又预言着和平,谁在妖言惑众?这可不能轻忽。    这首谶歌很快就飘到欲天王室的耳里。    唱的乡里小儿不解其意,讯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都说是听人唱的,听了好玩,一次就记起来了。  张家娃儿说是听隔壁李家娃儿唱的,李家娃儿说是听邻村的刘家娃儿唱的,这样一个搭一个,终于给欲天的日翳国问到了底。    一个不认识的异人教唱的。    那神秘异人一身半黑半白的轻衫,非僧非道,白布蒙眼遮去了大半的脸,那人手执戒尺,状似双目失明,走起路来却步履如飞,仿佛视物无碍,就这样出现在满是碎岩乱石的僻壤间,谁也不知来历。    小儿问他从哪来?  那人信手往身后一指,轮围山峰岭绵延,黑黝黝的荒凉,一望无际。    日翳的国力在欲天四国中排行第二,虽比起欲天之首末利国差了一截,但王室的见识依旧不俗,一听心里就有底。  那个异人,是早就消失在历史洪流的大丞相。昊誉。    昊誉的才华过人,当年周游列国声名大噪,身兼四国丞相,力主合众,共同对抗洵天皇朝,致力促进欲天部统一。    入相前,年轻的昊誉初出茅庐,只身夜闯日翳王宫,第一次密会时,穿的就是那身异服。  “在下二代星见。昊誉,学成出山,自证自得,愿为君上谋求和平。”  那人不卑不亢的自荐,这些秘辛全记载在王室的古籍上。    星见的眼睛能预见宿命,借力使力扭转未来,天生就该是君王身边的顶尖术臣。  然而,星见并非没有敌手,敌对的洵天部也有这种奇才,在洵天,与星见能力相当的预示师,被尊称为“圣者”。    洵天有多名圣者在操盘献策,见缝插针,欲天四国却只有一位星见,统合时矛盾甚多,二代星见昊誉后来蒙冤出逃,下落不明,奇才就此殒落,非战之罪也。    欲天善战善攻,但缺少能与洵天圣者抗衡的术臣,运筹帷幄就输人一截,交锋时屡吃闷亏。当年昊誉被末利举国冠上千古骂名,直到他黯然离去,大家才渐渐惊觉,原来没有星见是不行的。    末利神王蛮干几次,就铩羽而归几次,大错已成,神王拉不下脸,谁也不好说出口,越觉无趣,两大天部遂进入冷战时期。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物换星移,连君王都换了几代,没想到昊誉这个堪称古人的预示师居然还活着?    他消失许久,如今却再度出现,为何负伤,失了星见之眼?却又留下这则回归的预谶?    但既然是昊誉写的谶歌,那就绝对错不了,毕竟昊誉是欲天史上最强的星见,后来的术臣都望尘莫及。    这诡异的乡野奇谈让欲天部为之一振,所有欲天贵族都想找到昊誉,延请他复出。  但各国王储心照不宣的是,如果能找到预言中的“最后一位星见”更好。    按照昊誉抛下的预谶,最后一位星见即是“终战星见”,应战争而生,亦死于战争结末,为欲天带来长久的和平。    届时,四国将归于一统,星见选中的圣王就是欲天共主,战争游戏的最后赢家。  得到终战星见,等于得到天下。    当然,敌对的洵天不乐见这样的未来实现,尤其是洵天“圣者”们。  自此之后,关于每一代星见的传闻层出不穷,真假难辨。    欲天忙着找未来的星见人选,另一厢洵天同样使出浑身解数,忙着追杀可疑的星见人选,不只天部,各族各界都不放过,宁可错杀一百,也要防范未然。  这场寻找军略师的前哨战,竟持续了千年之久,过尽千帆皆不是,双方同样陷入胶着。    渐渐的,欲天人越来越失望,洵天方则暗喜斩草除根,而昊誉的谶歌也再度被遗忘了......    ◎    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少不经事的时候。    他在一场政治谋杀中负伤,却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遇著了。他怕她吓跑,又怕她出卖他,便随口承诺要娶她为妻,还把她的家传玉佩砸裂取了一半,作为定亲信物。    她根本没弄清楚他是谁,也不懂背后牵涉到的政治权谋有多复杂,却傻傻的应了。    “你要记好喔,我是喀尔靡家的,我爹是边疆很有名的大将军……”     “你是喀尔靡家族的小郡主?”他脸色一沉:“呵……你爹那年没来勤王呢。”    “勤王?什么意思?” 她眨著眼睛有点迷惘。    “……没什么。等我当家,我必来娶你。”    “那你是哪家的?”    他笑著吻她,下一秒就弄昏了她。    当然,他回到腥风血雨的王宫后,再也没想过要找她。    很多年以后,他第二次遇到她时,正是在流沙河畔的荆花林中。    满身血污的她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枕着一具残破到难以辨识的母狐妖尸体,她的眼睛半睁半阖望向天际,空茫的像是没心的人偶。    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何那么急切,不待护卫开道,就不顾一切踏进去了。  好像有什么在指引他、呼唤他,非去不可。    靴子陷入黑色流沙的泥泞,举步维艰,他拂开毒藤蔓,挥剑斩碎了无数花瓣。珠光艳泽的落英,随着凛冽的剑气飞扬,细细碎碎的如星尘,洒落了她一身。    恍然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堕星,穿越亘古长空,落入了纷乱的红尘。    她始终没搞懂谁救了她,他也没说。  一命换一命,扯平了,不过如此。他想。    也是后来的后来,他才明白,那正是她蜕变的第一日。  正如昊誉的预言,五代并非生来即是星见,她杀了四代星见芊薇,唯有浴血方得华彩,一如漓珠。    他当时不知道那是正在实现的未来。    “四代星见迷路了,被五代星见杀掉了。”    四代星见芊薇知自己将惨死于未来的五代之手,从那之后,芊薇活得寝食难安,弃官叛逃,只为寻找尚未出生的五代,想抢先一步破坏自己的死亡预言。    要不是如此执著,芊薇也不会死。    要不是芊薇认定是她,急着杀她,或许她也不会成为五代星见。    何为果?何为因?  能观见宿命的星见,却困陷在自身的宿命里鬼打墙,相信这些,只是更感迷惘。    或许这也不是理由。    全都不是。    她好像早就忘了当年那恶戏般的婚约,也忘了他的模样。  于是他什么都不说。  誰也不說,就好似從來都沒發生過。    但她终究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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