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小院中,凡事都只能靠关鹤谣和掬月自己。
她俩没什么力气,为了搬东西方便,关鹤谣之前做了一副简易担架,这时派上用场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昏迷的男子搬回正屋床上。
关鹤谣脱下男子的外衣,轻轻移开他按压腹部的手,飞快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
伤口在右侧腹,一寸长,切口规整,极可能是刀剑伤。
许是他自己救治及时,更重要的是没伤到要命的腹动脉,虽然看着血肉模糊很是吓人,但其实出血量不是特别大,现在只零星滴落着。
嘴边没有血,关鹤谣又拨开他唇看了看,嘴里也没血,想来没有伤及内脏。
她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伤口很偏,避开了立时毙命的主要内脏。要是刺中了肾或是脾,他都没那个命逃到这里。
动脉和内脏都没受损,这已经是腹部受伤的最幸运结果了。
这人能活!
这般想着,关鹤谣更不敢有一丝懈怠。
人命关天,她是一定会救这位郎君的,但是在请大夫之前,她必须弄清楚一件事。
“掬月,快去把紫苏熟水热一大碗过来!”
紫苏活气提神,也许能激醒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掬月跑着就去了厨房。
关鹤谣深知,对这样一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人来说,求生的意志最重要。
一定要反复大声地呼唤他,死死拽住他的最后那一丝意识。
最好是叫名字,或是亲人呼唤称谓。
可这些关鹤谣从何得知?
她只能俯身向前,左手按着他腹部,右手拍打他的脸,硬着头皮一声声叫着:
“郎君!阿郎!小郎君!”
“公子!官人!大官人!”
“大哥!帅哥!小哥哥!”
“姐夫!弟弟!爹…爹爹! ”
……
……
直把上下五千年、东西南北中的男子称谓叫了个遍,关鹤谣尴尬地脚趾差点给这小破院再扣出一间房来,无比庆幸掬月在厨房。
一边叫,一边打,眼瞧着那张俊脸都要被她扇肿了,忽见他眉头轻微耸动,似有反应。
关鹤谣大喜,果然还是“我的儿”好使!
她乘胜追击,右手猛扇几下,叠声叫着:“我的儿!我的儿!我的儿你可不能死啊!儿啊——!”
那情绪之饱满,堪称撕心裂肺。
恰好掬月端着水进来,关鹤谣顾不得她一脸震惊,薅过汤碗就给灌了下去。
那郎君终于堪堪睁开眼睛的时候,关鹤谣还沉浸在角色里,一时没收住:“我的儿,你终于醒了!”
萧屹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腹疼、脸疼、浑身疼,视线慢慢恢复,就见眼前一个小娘子拧着眉看着他。
见他醒了,小娘子慌忙后仰,把自己右手往后一收。
却又马上微微俯过身来,轻声问他:“郎君能听见吗?”
萧屹想开口,然而一口气没缓上来,侧头弓身猛咳几声。
那小娘子就赶紧来扶住他,一边说着:“不急不急,郎君不要说话,点头摇头就行。”
萧屹躺回去,思绪渐渐回笼,视线也不再模糊。他转头看了一圈,明白了自己处境,应该是这小娘子救了他。
萧屹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心中诧异。
她荆钗布裙,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就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小闺女,但是见到他这个鬼样子居然如此镇静,甚至现在还稳稳扶着他。
“郎君放心,你现在很安全,我们一定会救你的。”她垂着眼看他,长长的眼睫微颤几下,语气轻柔却笃定,“只是有一件事,请据实以告。”
萧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娘子请问。”
“会不会有人追查你?”
萧屹一愣,万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她的神色冷静,微乱的髻发被昏暗的烛火镀了一层暖呼呼、毛茸茸的光,一种温柔又平和,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想要相信的光。
我可能是撞到脑袋了,萧屹心想。
因为此时,他居然无端地相信,就算他说是黑白无常在追杀他,这位小娘子也会像她承诺的那般——救他。
萧屹看进她澄澈的眼睛,点点头。
小娘子便也点点头。
她沉吟了片刻,眉眼悠悠舒展开来,郑重说道:“如此,郎君不要担心,交给我吧。”
关鹤谣起身,就见掬月正疯狂摇头,“小娘子…娘子,这!我们…… !”
“掬月,听我说。”关鹤谣捋捋小丫头额头的乱发,“你现在出府去。今夜应是乔婆子值班,你就说二娘子吃坏了肚子要去请郎中。”
关鹤谣细细嘱咐:“记住,多跑几条街,找一个不认识我们的郎中,说家里阿姐和姐夫打架见了血,让他带上伤药赶紧过来。”
“绝不可以找铃医,只找坐堂的郎中。”铃医居无定所,走街串巷地给人治病,之后无法追踪。
“你直接把郎中带进屋里,就把门插上。之后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要说。听明白了吗?一句话都不要说!只顾装成害怕的样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