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垂眸,无动于衷地看着身上斑驳的裂口,甜腻的血腥味引来了一群蚂蚁,有几只已经登堂入室,钻进口子里了。
周嘉挪了挪身子,干脆坐到了花洒底下。
那群蚂蚁当即就被淹死了,尸首沿着水流,款款漂向排水口。
又坐了半个多小时,伤口毫无预兆地愈合了,就如同它毫无预兆地裂开一样。
周嘉随意冲洗了一番,便出去了。
***
何粒沉迷于连续剧,余光里突然瞥见有人影晃过,先是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然后才去看周嘉。
“你的脸怎么了?”她问。
周嘉神色一凛,下意识拿书挡住了脸。
何粒莫名其妙,“我只是想问你,你脸怎么那么憔悴,是不是脱水了?”
周嘉这才放下书,她还以为她的脸又裂开了。
“没有,我可能是有点累了。”她边说边从桌底拖出个行李箱。
何粒见状,愣了愣,“你这是干嘛?要去哪?”
周嘉拉开拉链,“回家。”
何粒拔下耳机,立马坐起了身,“这么突然?”
“嗯。”周嘉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东西。
何粒还在恍神中,动也不动地看她把衣服,书,还有一些零碎的物件装进行李箱里。
“这你要不要?”周嘉拿着几袋抽纸,回身问何粒,却见她眼里含泪,是副要哭的表情。
“怎么了?”
何粒突然扑了过去,抱着她,呜呜痛哭,“你不要走嘛,待在香达不好吗?要走也再过一段时间再走啊,我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周嘉僵硬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应对。
“喂——”她搡了搡怀中人的肩膀。
何粒更加委屈了,“你都要走了,还么冷血无情,让我抱下会死啊!”
周嘉无奈,任她哭,末了,还给她递了张纸。
何粒坐回了床边,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幽幽望向周嘉。
这眼神,有点熟悉。
何粒看余霖好像也是这么看的。
周嘉嘴角抽搐,搞得她好像是个玩弄人情感的负心汉。
不能怪她,只能说何粒的情感过于充沛了。
“你为什么突然要回家?”何粒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周嘉说:“我要回去种地。”
“……”
何粒一脸震惊,“种地?种什么地?你会种地吗?”
周嘉说:“当然,我从农村来的,以前这个季节是要下田插秧,到地里种菜的,再晚几个月,还要帮忙收稻子,摘蜜橘。”
“你读那么多书,就为了回去种地?”
周嘉点了点头。
何粒百感交集,先是替她不值,随即又觉得她这种性格,确实比较适合过那种自在闲散的生活,不用怎么和人打交道,想着想着,自己竟然也有些心动了,她没去过乡下,但看多了电视综艺,偶尔也会向往那种恬静有人情味的地方。
可惜,她没那个勇气义无反顾,她从小按部就班,爸妈管得很严,什么都要在他们的规定里,她虽然压抑不堪,但也没能怎么样。亲朋好友,邻居老师都说她很乖,可她背地里却会偷偷躲起来抽烟。后来上了大学,一下子没了约束,更是不得了了,玩野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四年下来浑浑噩噩,专业课学得没头没尾的,只能勉强混过考试,要是碰到物理数学这种头大的,她就直接挂了。什么证也没考,恋爱也谈得乱七八糟的,爸妈一直在催她,让她去考教资或者公务员,她嘴上应了,书也买了,可放在那儿,翻了几页,就不想翻了。
如今心里空落落的,一方面是因为周嘉要走,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另一方面是她茫然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想到这里,何粒又红了眼眶。
她抱着膝盖,像只鸵鸟似的,把脸埋了起来。
突然,周嘉拍了拍她的肩头。
她仰起脸。
一只托着蛋糕的手伸到了她眼前。
周嘉毫无感情地说道:“要不要吃,最后一块了,我本来是想当夜宵的。”
何粒抿着嘴,又哭又笑。
“你要不要?”
“要!”她赶紧接过。
周嘉没理她,继续整理东西。
何粒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口蛋糕,又看了看周嘉。
宿舍里很静。
没人说话。
良久,周嘉收拾完了,她重新拉上拉链,忽然,慢悠悠地说了句,“其实,你不必依附别人,也不用羡慕别人,你也很不赖。”
何粒怔忡住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