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镇上的汽车站熙熙攘攘。
“爸妈,你们先上车坐,我去买几根棒冰。”谢云书站在大巴门口抹了一把额头,这天热的,出门就跟洗桑拿似的。
“你上来,让你爸去买,不然带他干什么的!”祝君兰拽着谢云书上车,头也不回地点名谢祖望。
谢祖望一路过来跟祝君兰唱了不少反调,这会倒是乖乖地去了。
车上开着空调,前排的座位已经坐满了,小车站管理不严,直接上车的票价比在售票大厅买要便宜一些,大家也都不按固定号坐。
谢云书挑了一个三人座的,让他妈坐在最里面,自己坐到中间,留着外面的位置等着他爸回来。
祝君兰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给谢云书擦汗,看儿子那红得几乎要发黑的脸蛋儿心疼坏了:“到了市里妈给你买个防晒霜。”
谢云书哭笑不得:“妈,我一个男的……”
祝君兰扬声道:“男孩怎么了?男孩也要好好保护脸的,我儿子长这么漂亮就更要保护了!”
汽车是个封闭的空间,祝君兰说的话几乎全车人都能听到,前排的人忍不住回过头,看看是哪个“漂亮男孩”让当妈的这么有自信。
这么一看过去好几个人心里都哟呵了声,那确实是个俊小伙子,眉眼周正得跟电视剧里的男明星似的,白色的衣服显得人特别清爽干净,被晒得红彤彤的脸蛋儿又显出少年特有的活泼朝气。
谢云书窘迫地把脑袋埋到下面去,让前排椅子挡住自己的脸:“妈……”
“被妈夸一下还这么不好意思。”祝君兰瞅着儿子乐。
“二兰?是你啊!”第一排某个趴在座位上睡觉的中年妇女听到祝君兰的声音认出她来,“你今天也去海滨啊?”
祝君兰一抬头,不由惊喜:“群芳?”
李群芳是祝君兰的手帕交,不过两个女人嫁人后各自际遇不同,李群芳跟着老公去全国最发达的申城打工发了家,两千年初就有了百万身家,跟祝君兰成为两个阶层的人,自然就淡了联系。
谢云书让出自己的位子,李群芳和祝君兰坐到一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祝君兰亲热地拉住李群芳的手。
“就前两天,回来办点手续,”李群芳转头看谢云书,眼睛都亮了,“这是小书吧?都长这么大了啊!”
“比你们家玲玲大两岁,”祝君兰笑着说,“小书,这是你芳姨,妈在家里老跟你提的!你记得吧?”
当然记得,就是那个您挂在嘴边的“嫁了个老男人发达后就鼻孔朝天不认人”的李群芳嘛!
我妈可真是个“老阴阳师”了。
谢云书乖巧叫人:“芳姨好。”
“哎呀我的天呐二兰!”李群芳夸张地叫道,“你这儿子长得可真像陈冠希!太帅了吧!”
谢云书眉心微微一跳。
其实谢云书长得谁也不像,只不过2002年里夸男孩子长得帅只有两个形容,清秀派的都是陈冠希,桀骜款的都是谢霆锋。
只可惜等到2008年,“陈老师”会取代陈冠希,成为另一个性质的形容词。
我要不要赶在08年之前写一封邮件告诉陈冠希,假如有一天他的电脑坏了,别犹豫,抡起锤子就砸呢?
谢云书托着腮,凝视着车窗玻璃里的少年。
那是一张年轻青涩又不乏明亮和煦的面容,轮廓分明,眉眼清晰,乌黑浓密的发梢有些长,柔软地遮盖在薄薄的眼皮之上。
车窗外人来人往,衣着简朴的人们背着大包小包,空气里漂浮着清晰的尘烟,耳边是闹市般的喧嚣和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
谢云书直到这一刻才真真正正意识到他回到了2002年。
那是他的青春刚刚起步又陡然夭折的岁月,自此之后他短暂的人生里充满了难以计数的不甘和遗憾。
那是曾经。
谢云书透过玻璃看到逆时光里的少年笑得越发意气飞扬,他在热烈的阳光中微微眯起眼睛,轻轻启唇:
嗨,爷的青春又回来了。
……
祝君兰和李群芳热络地叙着旧。
“我可听说了,你们家在申城可是发财了,看看你这气色,”祝君兰说着还往四处瞄了几眼,像是生怕替李群芳露了富,但又实在羡慕得要死的表情,“别人是一年年见老,你怎么都回头长呢?看着比十七八那会还水灵!”
李群芳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嘴巴是抹了蜜吗?”
李群芳很意外,她跟祝君兰小时候就认识,祝君兰是村子里有名的一枝花,李群芳的老公还曾经向祝君兰提过亲,也是因为这一层缘故,李群芳结婚后就不怎么跟祝君兰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