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先帝隆丰帝以来,大楚国便兴起了一股“荤素不忌”的南风,许多秦楼楚馆中除了千娇百媚的姑娘,为迎合朝中风气,还招揽了些身世凄惨但年轻漂亮愿意出卖色相以得安逸富足的少年。
风气最盛的时候,就连朝堂上的官员与世家子都未能免俗,娶男妻,养男宠,几乎成了大楚国的时风。
甚至有人传闻当年周云侯之所以深得先帝的宠信,就是因为生了一副面如敷脂,色若春华的好相貌。
传言终归是传言,至于当年是否有此事今已无可考证,再加上新帝上任以来颁布了许多法令,其中有一条便是明禁朝堂官员与侯爵后裔出入烟花巷柳之地,自然不敢有人拿此事做谈资。
尤其是帝王家的秘辛。
姜沉眸光微动,末了又淡淡地瞥了济崇一眼,“何出此言?”
“眼神。”济崇冲姜沉无辜地摊了摊手:“反正这蛮子肯定是喜欢你的。”
不然也不会想拼了命的去救你。
将人安置在一侧,姜沉徐徐起身,闻言低低笑了声。
“比起你的话,我倒宁可相信慕舆野那厮喜欢我。”
言下之意是不信了。
济崇耸了耸肩,看向严暮生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同情,双手合十,千言万语俱是化作一声佛号。
看似多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情呢?
姜沉却是抬手将青铜面具戴回,青铜面上狰狞的兽纹与獠牙装饰掩盖住了眼底的晦明。
严暮生喜欢他,姜沉在前世就知道。
只不过是在前世的严暮生死后。
严暮生中原话说不利索,字也写得不好,医书上猪刨狗爬的解注旁惟有两个字写得极其工整且认真。
姜沉。
唇畔轻轻勾起一抹自嘲,姜沉目光望向严暮生,有些头疼。
这一次他借着前世的记忆尚且还能预料到,今后却不能任由这脑子一根筋的二百五胡来,作无谓的牺牲。
看来还是得找机会将话说开才行。
将严暮生的一只胳膊架在肩上,济崇移目看向姜沉,正色道:“段广寒麾下有蜃楼的无数杀手可用,又是皇帝亲封的摄政王,想要取此人项上人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沉轻轻一哂:“段广寒素来谨慎,又惜命得很,有了此次的前车之鉴,他想动我、想动青厌君的时候,可就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了。”
此时的形势与前世截然不同,前世他在明,段广寒在暗,他只能被动地应对时不时从背地射过来的冷箭,而如今是他在暗,段广寒在明,又有青厌君这个假身份在朝堂上引人注目。
若不是姜沉这一次出手,反将了对方一军,段广寒恐怕要以为世上再无姜沉此人了。
济崇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上姜沉的话。
“小三七。”
喉头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一般,济崇顿了顿,复又道:“八年前你师尊苏虹死的时候,也是你这幅神态,这幅语气。”
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强求。
从前若是被人这般欺到头上,莫说是一个段广寒,就算眼前站着的是蓬莱瑶台上神仙,姜沉也要提着刀将天上的神仙从九霄青穹拽到地狱黄泉。
姜沉偏过头,似是觉得有些惊奇,面具下的眉峰轻挑。
“老秃驴,你这是突然转性了,何时竟变得如此伤今悲夕,扭捏作态了?”
济崇轻轻吐了一口气,凝目道:“还有云侯将军,你父亲之所以会死,也有……”
姜沉:“也有你听信佞人谗言,听之任之的错失?”
济崇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作答。
姜沉霍然抬眸,音线微冷,“所以你就从云侯府神策军的副将变成了闲云野鹤的和尚,打算一辈子躲在须弥山上苦行赎罪?”
心室微微搐痛,姜沉忍不住欠下身,靠着背后的树干站稳了脚。
“别傻了,如此自欺欺人的话,就连奚衡在地底下听到了都会笑出声来。”
奚衡是奚邈的父亲奚老将军的本名,也是这个人当年逼得周云侯抛妻弃子,又亲手剖开了姜沉的胸口,用他的一身药血替独子改变了体质,让原本经脉闭塞、不能修炼的奚邈脱胎换骨。
指骨徐缓握住了一截碎刀,锋锐的断口紧紧贴在了济崇的喉间血脉处。
然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嘴巴里很快便溢满了血腥气,姜沉抑着咳,哑声笑道:“不如我先杀了你,也好过你死在无穷无尽的愧疚与悔恨里。”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