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王书生被胭脂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也不禁有些羞恼起来,“你何苦这样计较?左右她只是一介屠户的女儿,死活越不过你去,你又何必闹个天翻地覆?” 吴屠户家常年杀猪,又有儿子帮趁,如今开着大小三间肉铺,名下上百亩地,怕不能有个近千银子的家财。他只有一个小女儿,打小也是千娇万宠,早就放出话去要找个体面的郎君,能给到两百两银子的嫁妆。 自打那次上元灯节见了王书生,那小女儿便害了相思病,非他不嫁。吴屠户没奈何,只好辗转请人找到了王书生的姑妈,开门见山的说愿意承担王书生从今往后的所有开销,有了外孙外孙女也必然不会薄待。 而王书生的姑妈是个有野心的,很瞧不上胭脂的家世,也怕日后拿捏不住。又见那屠户的女儿生得膀大腰圆,想必是个好生养的,两人竟一拍即合。 王书生原本是不愿意的,奈何拗不过这个自小疼爱他的姑妈,只好半推半就的去同那姑娘见了一面。 谁承想屠户的女儿长得丰、乳、肥、臀,好像汁水饱满的蜜桃,竟又是另一种风情。难得又含羞带怯,既带着乡间姑娘的野性,又不是想象中那般粗鲁,说了两回话之后,得知她对自己一往情深,王书生心中难免涌起一点虚荣心和骄傲,也就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了。 屠户女儿也是个有心计的,见八字有一撇就打定主意抱着不撒手,日日往学堂里跑,也不忘了去探望王书生的姑妈。 今儿送一提猪蹄膀,明儿又是个煮的稀烂喷香的大猪头,不出半月就把这俩人养的溜光水滑,满面红光,打个嗝都是荤腥气,哪里还能看见一点原先的穷酸相? 且不说王书生的姑妈早就认定了这个外甥媳妇,就连王书生自己也十分动摇。 跟胭脂相处固然令人喜悦,可胭脂却不像吴姑娘这样放得开,又对自己百依百顺,宁可倾尽一切。须得自己耗费精力心神相处不说,到如今连小手都没让自己拉几下。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有了对比之后,王书生也渐渐地有些为自己鸣不平。 那般的小鸟依人,以自己为天,又有银子上的实惠,哪里能有几个圣人守得住呢? 于是原先跟胭脂的浓情蜜意也不免被这些给冲淡了…… “你简直无耻之尤!” 胭脂实在忍无可忍,当真是觉得自己之前瞎了狗眼,干脆上前一步,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刮子。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打搅你同吴姑娘的好事,你也别到跟前恶心我!若再胡闹,我便去翠屏书院告诉院长!” 什么东西! 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还妄图享齐人之福? 什么叫“越不过你”,合着什么功名都没有的,就想妻妾同堂?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两个人认识至今,胭脂一直都是温柔大方的形象,莫说动手,便是粗话也没有过的。然而今日,却在大街上公然扇了自己的耳刮子! 也不知是吓蒙了,还是直接被打蒙了,王书生大张着嘴巴,眼睛都直了,傻呆呆的看着胭脂说不出话来。 殊不知胭脂这一巴掌不光把王书生吓呆了,也把那头三个男人唬了一跳。 三人本能的对视一眼,然后便齐齐往这边冲来。 “姐!他怎么你了?” “江姑娘,没事吧?” “混账,青天白日的就敢对姑娘动手了!” 也不知是谁推了一把,王书生咕咚摔倒在地,神志也给摔了回来,可听清他们的话之后立即气炸了肺。 什么叫我怎么她了?还我对她动手? 如今大家的眼睛都瞎了吗?没看见是她动手打了我一巴掌?! 因打小聪明伶俐,长得也好,王书生听的最多的就是夸奖,还真没吃过这种亏,也是上了真火。 可不等他爬起来,视线刚一对上眼前凶神恶煞的几个人,那点真火就好似寒风下的幼苗,瞬间被冻死了。 “你,你们要做什么?”王书生本能的打了个哆嗦,缩在地上好不可怜。 “做什么,”胭虎怒极反笑,“你惹我姐姐伤心,我恨不得打死你!” 说着,竟又要上前,吓得王书生嗷嗷直叫,不少过往的行人也往这边看来。 “兄弟,莫冲动,”赵恒一把挡住他,转脸看向王书生时又罩了一层寒霜,“读书人的名声生生叫你们这些败类祸害了!” 话音刚落,就听他脚下咔嚓嚓几声脆响,王书生垂头一看,顿时抖若筛糠,几乎尿了裤子。、 几百斤重一条的青石砖,竟然就被这人轻而易举的踩碎了! “滚吧,别叫我再看见你,”赵恒黑着脸道,“也不许再出现在我兄弟和妹子跟前,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便是打了也白打!” 亲眼见他用布靴子踩碎在几乎所有人眼中坚不可摧的青石砖之后,王书生的胆子都要被吓破了,没有当场尿出来已经很不容易,哪里还有一点儿反抗的心呢?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王书生哆哆嗦嗦的哀求道,一张脸白的吓人,“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赵恒哼了声,很不耐烦的抬了抬下巴,王书生立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滚走了。 家去之后,王书生就噩梦连连,当夜便发起高烧,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大哥,你就这么放他走了?”胭虎尚觉不解恨。 “不然你待如何?”赵恒反问他。 “我”胭虎我了半天,最终还是沮丧的垂了脑袋。 王书生虽然可恶,但也只是有伤风化而已,一没违法二未乱纪,还是青山镇挂了号的学子,若他们贸然动手,非但不能出气,反而要把自己陷进去。 他想了一下,道:“走之前我还得去知县那里打声招呼,顺便请刘捕头稍加留心,万一有个什么,也好帮衬一二。” 胭脂倒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这样麻烦,胭虎却已经连连道谢,说这个法子极好。 “妹子,”赵恒又对胭脂道,“常言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也不必过于执着。再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你还年轻,趁早认清此人面目并非坏事。” “就是!”徐峰也扯着大嗓门道,“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你这样如花儿的容貌,何愁不能觅得如意郎君?” 分明是响当当的汉子,顶天立地的江湖豪客,这会儿却在劝慰自己,胭脂心中百感交集,深深福了一福。 “两位大哥说的是,多谢费心,小妹已经无碍了。” 一声小妹,叫的这两个风里来雨里去的镖客心里别提多舒坦,徐峰登时喜得见牙不见眼,挥舞着大手道:“走走走,烦心事且抛在一边,吃酒去,咱们都吃酒去!” 话虽如此,可到了酒楼之后,胭虎就瞪着自己和姐姐眼前的两杯茶水跳脚。 “大哥二哥,这像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要吃酒的!” 姐姐是女子,以茶代酒也就是了,怎么连他也不给口酒吃? 徐峰笑的前仰后合,“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毛还没长齐,且吃你的茶吧!” 看着他们笑闹,胭脂忽然觉得生活又充满了希望,连方才被王书生伤的心也轻快了许多。 她主动站起身来,“两位大哥,方才多谢你们。小妹先干为敬。” 说完,就将杯中茶水饮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郑重其事道:“不日你们就要离开此地,舍弟头一回出门,又莽撞冲动,难免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两位大哥多多提点、海涵,小妹感激不尽!” 见她这般爽快,赵恒和徐峰都有些意外,不免也十分喜悦,当下痛饮几碗。 席间,胭虎无意中说起想把姐姐带出去的意思,徐峰倒觉得很好。 “妹子,那就去,这又何妨?镖局里也有姑娘哩,多得是屋子!” 胭脂再三道谢,“家父尚在,我贸然去了倒是不美。” 见她打定了主意,赵恒他们也不勉强,只将镖局地址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有刘捕头及时驱散,可青山镇界面上玩耍的多有附近村镇百姓,人多眼杂,胭脂跟王书生当街对峙的事还是给人知道了。 吃惊的,欢喜的,痛快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当真各人心思不同。 乡间生活本就无趣,东家少蒜西家割韭都能被议论纷纷,好容易出了这一档子事儿,谁不拿着当新闻稀罕?必然要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诚然有些人痛骂王书生薄情寡义,不是个东西,可不少人看胭脂的眼神都有些不大对了。 既然她长得这般容貌,又惯会持家,还读书识字,如何王书生就不要她了? 读书人自然是没有错的,那么必定是她哪里做得不对! “一准儿是觉得自己长得俊,了不起似的,想人家读书人什么没见过?日后也是要做官的,如何容得下这等猖狂人?” “哎,话不要这样讲,没听说么,是那王书生先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看中了一个财主家的姑娘哩。” “呦,还有这事儿?那可真真儿了不得!” “她气性儿也是忒大,读书人么,自然是稀罕红袖添香的,多几个妾室又如何?难不成真想叫男人只守着她过一辈子?” “那是,我亲眼瞧见的,哎呦呦,那姑娘可真是要得,大胸脯大腚,家里是杀猪卖肉的,穿金戴银,阔绰的紧!” “那就是了,长得好看又如何?便像那花儿,要不了几年也就败了,是能吃还是能穿?换我我也要个陪嫁多,又好生养的闺女!” “哈哈哈,呸,说什么浑话,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哈哈哈哈哈!” 胭脂越发不爱跟外头的人打交道,每日只是早起砍柴,完了之后就在屋子里做活,满心满眼都是银子。 大牛看不过去,狠狠教训了几个闲话说的最利索的,这才压了下去。 胭脂知道后十分感激,不过还是劝:“嘴长在他们身上,大牛哥你又何必计较?难不成都一个个封住?” 大牛重重哼了声,越发心疼她,“有些个人就是嘴碎,不好好整治整治越发猖狂,好歹得叫他们知道厉害,别整日价胡咧咧。” “我又没做亏心事,本来这事儿也是旁人对不起我,由他们去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本就止不住,自己越拿着当事儿,旁人就说的越起劲。 反而是你自己都不在意了,他们见说也无趣,自然而然的就云收雨霁了。 路边有株上百岁的老桂花树,如今开的如火如荼,内外几层金桂,如云似雾,方圆几里都充斥着浓郁的桂花香气。 胭脂爱它灿烂,顺手折了几枝儿,准备家去插瓶。 大牛本想送她家去,胭脂不愿旁人说闲话,就给拒了,自己挎着篮子往回走。 还没到家呢,就见隋氏带着丫头小翠儿站在大街上亮相,分明没人同她说话,她也偏要做出许多姿态来,十分炫耀。 “哎呦,胭脂家来了!” 隋氏瞧见她竟分外热情,又要小翠儿替她拿篮子。 胭脂哪里肯?冷冷道:“不必。” 隋氏也不恼,跟着她进了院子,嗑着瓜子看她在水井旁边清洗带回来的桂花和从山上挖到的野菜、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