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在我年幼时,那时我只有六岁,入了华山内门,学剑奇快无比,师叔师伯都将我称为千年不世出的天才,我也认为自己天下无双,有着世间最强的天资,那时我还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就是长大后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直到有一天,我的师尊告诉我:剑道是天才的武学,骄狂之气是毁灭天才的毒药。
我信了师傅的话,从那以后我每天告诫自己,不要骄傲不要骄傲,这般天天想,日日念,最后我真的没了骄傲的心,心平气和的练剑,根基更扎实了,剑法更精准了,但是啊…
天下第一,就成了玩笑!
哈哈哈哈…”
傅云天蓦然仰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咳出了血,还要笑,笑声中透着悲凉,透着年少时残留的那如烟如丝、微不可查的狂傲。
半晌,笑声止住了。
“好,就这样保持下去,你一定能成为世间第一,因为你是我平生所见过最强大的天才,我所说的强大,不是你的资质或是悟性,而是习剑者最难得的心性!坚定本我之道的心性!
我这一生没有做到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我现在真的很开心,我很庆幸我能收你为徒,可能我唯一的遗憾,是无法看到你将来能走多远,以及你所走的道!”
说完这句,傅云天独臂支着身体站起身来。
“剑鞘给我。”
应乾两手托起剑鞘,无声奉上。
“玄音剑法是我自创之剑术,汇集华山二十七种高段剑法之精妙,虽谈不上当世第一,但绝对算是世间顶级的剑术,现下我脉象将息,一次舞罢,便再难施展,你看清楚了。”
语必,傅云天血染长衣,黑发披散,残存的内息下沉丹田,单手执着剑柄,不顾胸口汩汩流出的血液,舞!
应乾双目亮出金芒,他开了密宗的天眼,在黑暗的夜色中凝视着傅云天的举动。
傅云天舞的并不快,而且因为他体内内息即将散尽的关系,没有内力的支撑,招式也没有什么气势可言。
但是,傅云天的每一招,每一剑,都是在用他毕生的心血去施展,他想施展的足够标准,让应乾一次看个明白。
而应乾像是见了腥的猫,他看着傅云天舞出的剑术,心念转的无比之快,那一招一式,每一个动作都被他记入脑海。与此同时,应乾脑海中反复演绎着傅云天舞过的剑招,以求破解之法,找出玄音剑法的破绽,可这一时半刻他解不出这道题来,只觉得玄音剑法无懈可击、高深难测。
毕竟玄音剑法汇集傅云天一生剑术的精妙,实属当世顶尖的剑法,当初曹大侠的桃花剑术与之相比不值一提,而三才剑法实际上是由三种简单的剑法合并演绎,与玄音剑法有着基础上的差异,自然也不能拿来与之比较。
一轮舞罢,傅云天一个踉跄,用剑柄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地。
“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
“好…好…好。”
傅云天点着头,气若游丝,连道了三个“好”字,双目微亮,好似回光返照,又恢复了一丝气力。
“我死后,你自去,我这一生浪荡,便该是曝尸荒野的下场。
还有,若他日你找不到好的归处,可以拿着阡陌剑鞘去华山拜师学艺,报出我的名号,自有人收你为徒。
还有,坚持自己的剑道不动摇,能走多远是命数,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还有,将来长大,要成家立室,莫像我一样一世飘摇。
还有…还有…
还有…”
深夜中,寒风穿过枯林发出风啸,好似哭丧的哀嚎。
傅云天单膝跪地,剑柄支撑着身体,再不动弹了。
应乾对着傅云天跪下,磕头,就如当初拜师时那般连磕了三个。
磕完头,应乾站起身,走到傅云天身旁,从傅云天手里取过阡陌剑剑鞘,让傅云天仰躺在地,紧接着,应乾起身扫视四周,走到傅云天先前所靠的大石边,把手里的剑鞘当作铲子,挖地。
冬日的冻土硬的不行,应乾将内力运至手掌附到剑鞘上才能铲得动大石边的土壤,只是应乾内力太少,挖不到半刻内力就已不继,他盘膝打坐,恢复少许后继续挖。
就这般挖一会,恢复一会,过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在大石边挖出一个大坑来,他将傅云天的身子拉到坑内,再把土填上。
最后,应乾端详着坟头边那块大石的模样,暗暗记下,对着坟头又磕了三个头,手里拿着阡陌剑的剑鞘,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