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将视线从茶室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油画移下来,上面描绘大航海时代海盗出发寻找宝藏的场面,数百上千艘宝船离开海岸,向着未知的大海深处驶去,海岸线上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天光渐分,只留下一道道波纹。
他继续盯着茶室门口看,刚才那辆白色桑塔纳第三次从门前经过。
秦岭很确定车上的人就是买家。
对方很谨慎,不仅事先派人进来查探情况,并且连茶室周围也摸个底朝天。
秦岭相信以黎数的办事能力,不会露出马脚。
他又看了眼脑袋包绷带的男人,叫扎兴,以及扎兴隔壁卡座上贼头贼脑的家伙。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扎兴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这是一款老式诺基亚,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整间茶室都能听到。
扎兴忙接起电话,发现是条短信,东北买家发来的。
“你他妈敢出卖老子?”
扎兴一脸茫然,往秦岭这边看,似乎想要求证什么,但秦岭适时扭过头去,不看他。
贼头贼脑的家伙也往四周看。
秦岭耳朵里的小型蓝牙耳机传出黎数的声音:“买家在试探,我们的人隐藏得很好,看扎兴怎么随机应变了。”
扎兴立即回短信:“你开什么玩笑,我出卖你?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公安来了全得玩完,你以为我是猪?”
黎数把短信念给秦岭,秦岭微微点头,还好扎兴脑子没被敲坏,临场反应也算可以。
手机滴滴两声,买家又发来短信:“你脑袋让谁给揍得,怎么鼻青脸肿的?”
扎兴很快回道:“开车撞树上了。我说,你到底能不能行,咱们合作这么多次了,怎么这回唧唧歪歪跟个娘们似的。”
过两分钟,对方短信发过来:“我觉得今天情况不对,右眼皮一直跳。咱们换地方交易,我可不想被公安给点了。”
黎数给秦岭报完短信内容,说道:“对方很鸡贼,发一条短信换个位置,一直在附近晃悠,很难定位。”
秦岭想了想,按住耳机小声说:“先按照买家的意思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人赃并获,这人和清水村长期合作,进货就是五十公斤,在东北那边一定垄断着一个巨大的市场。抓了这个买家,顺藤摸瓜打掉东北那边的毒品市场,跨省缉毒怎么也给你个一等功。”
说完,他目不斜视用食指敲敲桌子,那边扎兴明白意思,于是回了短信:“那你说去哪儿,快点的,我还得回村喝酒呢。”
然后手机没了动静。
等待回应的间隙里,黎数在耳机里说:“老覃,我马上要授中校军衔了。”
秦岭默了半天,回道:“恭喜你。”
黎数的语气有些惋惜:“老覃,当年你其实没必要离开的,上头有人看重你,想要强行留人,结果你已经主动缴枪走了。你说人这一辈子,哪有人不犯错呢,你就是太较真了,要是当年你留下,凭你的本事,现在已经是正团级待遇了。”
秦岭说:“我这个人认死理,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承担代价,我不后悔当年的离开,我现在这样也挺好,有一群可以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黎数那边也无话可说,半分钟后,买家给扎兴发来短信:“开车去宏源大厦南侧的立交桥。”
秦岭敲敲桌子,示意他可以过去。
扎兴收拾东西起身出了茶室,过一会儿,隔壁卡座的男人也动身离开。
茶室外面,一辆白色小货车发动起来,汇入车水马龙的公路,另一辆来回转圈的白色桑塔纳接上茶室出来的另一名男子,很快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几辆不同牌照的出租车混在里面,不远不近跟着白色货车。
再过五分钟,秦岭结账离开,钻入路边一辆红色北京吉普,掉头从另一条路开往立交桥。
耳麦里不时传来黎数指挥的声音。
“A02511,A02511,你的车跟得太紧了,放缓车速。”
“A02512,你直接开车冲过去,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右拐进入世纪大道,抄近路到宏源大厦。”
“A02513,你卡死在桑塔纳前面,别让对方有机会超车。”
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
下一秒,耳麦里突然传来黎数的喊声:“扎兴怎么变道了,谁允许他改方向的?”
“该死,买家又改变交易地点,改在御园大街。”
“A02514呼叫总部,A02514呼叫总部……目标失踪,目标失踪……”
秦岭听到耳麦里的信息,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刹过弯,掉头往御园大街开过去。
赶到御园大街的时候,白色货车停在十字路口的一处公交站牌下,对面有一辆黑车停着,扎兴与车上的人说些什么。
秦岭按住耳麦问:“能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黎数语气一阵懊恼:“对方有防备,带了屏蔽器,无法探听到任何内容。”
说着,黎数开始给队员们下指令:“各组注意,各组注意,准备行动,准备行动!”
秦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刚要喊停,一瞬间,马路尽头一辆越野车里探出只手,那只手将警灯安在车顶上,亮起来。
刺耳的警笛拉起,转眼间,整条路被警车挤满。
黑车上的人开车想要逃跑,汽车甫一发动,两侧瞬间冲来警车夹住对方。
十几名持枪警察瞬间从车里冲下来,对着车上的人喊:“放下武器,双手抱头下车!”
冲锋车横刹在道路中间,将出路堵死。
一排钉子从桑塔纳车前面的路上展开,后面是两辆警灯闪烁的出租车。
黎数在耳麦里喊:“干得漂亮。”
隔着公路几百米外一条环山小道,男子穿着一身驼色中山装,茶色墨镜遮去了大半边脸。
他的装束一直这样低调,但是他背后的势力却如雷贯耳,警方多次拉网要打掉这个帮派,却始终无从下手,缺少足够的证据。
此刻,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几百米开外那条路上,到处是警察,几名手下被反手拷在车门上。
男子的目光落在天边被大风扬起的枯叶上,当枯叶落地时,视野里出现一辆红色的汽车。
车上的人紧紧盯着自己,一双漆黑眼睛带着虎气,似乎已经等自己好久了。
男子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想了想,忽地笑了。
他拔出钥匙,拉开驾驶座车门下来,双手举过头顶。
只是一眼,他敏锐察觉到,只要自己想跑,对方就一定有能力撞死自己。
所以他选择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