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锦云给徐朝阳端水净面。
见铜盆映照之下,徐朝阳一脸惆怅,锦云想了想,道:“公主与其怨怼,倒不如仔细想想,为何一国公主,如今居然沦落到诗文之才连宦官都不如的地步?”
“奴婢听说孙公公自幼没读过书,是挨了那一刀,被送入宫中,得了几分圣眷才能摸着几本书看,还被其他太监羞辱嘲笑,人家短短几年能修行至此,为何您就不能?”
锦云凝眉,苦口婆心。
白日里“神魂互换”一事,属实荒唐。
但自家公主天马行空胡说八道虽不罕见,贵妃娘娘提携的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孙绎却不像个能乱开玩笑的主儿。
加上公主今晨在书堂的确一鸣惊人……
神魂互换,不信也得信了。
“公主,您还是长点儿心吧,啊?”
“……”
徐朝阳,吐血三升,卒!
翌日,晨读。
书堂格外热闹。
就连一贯最爱迟到的三皇子,徐朝阳平日最不对付的三哥都来了个大早。
——看朝阳公主出糗,谁不喜欢?
徐朝阳平日里仗着皇帝的宠爱,惯是个不守规矩的。其母高贵妃又爱在宫内宫外树敌,更不把有名无实的一国皇后放在眼里……
因之,巴结徐朝阳的人不少,恨她不跌入尘泥的人更多!
“老夫为师,理应先抓,还请朝阳殿下勿怪。”
书堂的夫子撸了撸袖子,从签筒中摸出一枚竹签,眯了眯老花眼:“飞花令第一个字,书!”
“殿下先来——”
区区一个“书”字,要作诗词,对于书堂的先生而言再轻松简单不过了。
可在徐朝阳看来——
作诗?
还不如杀了她呢……
都赖孙公公,不过是有些舞文弄墨之能罢了,拿来当饭吃不成?他还有什么能耐!
身体孱弱无力,揍起人来都不痛快。
哼!
“殿下,您还等什么呢?”
“就是,昨儿个不是说了,要跟夫子以笔为刀,诗词为刃,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吗?”
“朝阳妹妹,莫要自己下了自己的面子才是……”
三皇子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摇着手上的折扇,一副欠揍的表情。
倒是皇后所出的长子,徐朝阳的大皇兄声线温润:“朝阳你仔细想想,书、书院,读书……”
“大殿下何必提醒?”
一道女声冷嗤:“朝阳殿下昨日既能夸下海口,今日便能独当一面。如此,才有皇室风采。”
换言之,倘若徐朝阳必须要人提醒才能吟诗。
就是丢皇室的脸面咯?
说话的人跟徐朝阳一向不对付,徐朝阳一个横眉扫去,对上双洋洋得意的狐狸眼。
——郭明月,就知道是她!
有了死对头这般激将,饶是徐朝阳再没文采,当下也该爆发了。
忽地,她眼睛一亮。
清了清嗓子:“书、书院闹鼠患,我看缺只猫。凉糕下了崽……花色任你挑!”
凉糕,是徐朝阳殿前养的一只三花母猫。
平日里能跑能跳,乃捉鼠捕鸟的一把好手。毛质更是极佳,油光水滑,手感也特别好。
一首诗吟完,书堂里先是沉默。
紧接着不知以谁为首,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有才有才,朝阳妹妹可真是‘才高八斗’,令我这三皇兄佩服、佩服!”
“三殿下,您笑得未免太大声了些,好歹给朝阳公主留几分面子不是?”
徐朝阳何尝听不明白自己这三皇兄明褒暗贬,恨不能把自己嘲讽到地缝儿里去!
更别提那郭明月……
她刚想反驳,忽觉一阵眩晕。
再一睁眼,场景大变。
竟是酒楼包厢内,三五人围坐在大圆桌前。桌上热气腾腾摆着几种面点,白胖胖的豆包、油汪汪的酥饼,还有近来民间盛行的饮品“豆汁儿”。
皆是宫中不甚常见的小吃。
却无一人动筷!
徐朝阳环顾了一下四周,知道自己这是又跟孙绎换了。——而且还是换到对方的餐桌上来。
这孙公公真是怪没口福的。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在徐朝阳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