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通拢着袖子走出两步,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刺道:“镜哥如今好威风,阿耶的主都做得了。”
久久不见回应,百通身旁的小太监小声提醒:“耶耶,汤大人已经走远了。”
百通闻言,回头去看,果不其然,身后哪还有人影,只能捕捉到前方拐弯处的一抹银灰色袍角。
他当下收起笑眼,沉了脸,抬手照小太监脸上甩一巴掌:“该死的,为什么不早说!”
小太监捂住火辣辣的脸颊,委屈地说不出话。
*
回到住处,汤镜打发走汤福,捏着眉心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只是个胡乱堆放着书本奏折的小屋子。
他随手抽出一本奏折翻开,上面满是斥责阉竖周成祸乱朝纲的陈词滥调。
再翻开一本,仍是如此。
一连看过十来篇痛骂周成的奏章,汤镜终于痛快了些。
到底是读过书的人,陈词滥调也写得与众不同。
十几本奏章,骂人的话竟然都没重样的。
他抬手一扬,将奏本随便扔开。
须臾,竟勾唇笑了起来。
汤六推门进来,就见主子背着手对着一桌子的奏章冷笑,那场景实在有够瘆人。
他忍着心惊,敲响门页,出声道:“大人,浣衣局来人了。”
汤镜眉心一动,缓缓转身,问道:“怎么说?”
汤六硬着头皮回道:“说是……说是那位不肯答应。”
话音落地,屋内空气瞬时凝滞起来。
“理由。”
汤六咽口唾沫,心知这话无论怎么回,都要惹大人不高兴。
于是他只好艰难道:“据传话的讲,那位推说自己还太小,不考虑这种事。”
“这种事?”汤镜冷哼,“汤六,我有说要跟她做哪种事么?”
汤六摇头:“大人只说跟小皇女认识认识,并未讲明是什么事。”
汤镜转身,屈指点着桌面,又问:“有跟她提我的身份么?”
汤六:“说是一开始就跟小皇女讲明了的。”
汤镜心下了然,眼前闪过她从他手边提走茶壶的模样。
她始终低着头,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他自嘲道:“那就是连认识都不愿意了。”
这话汤六可不敢接,怕触霉头。
良久,汤六才听到大人再次开口:“汤福实在聒噪得烦人,找个由头让他消停两天。”
语气森森。
汤六听得此令,不由愣了愣。
汤福是掌印的人,大人一向敬重有加,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好奇的百爪挠心,只是不敢问。
*
正午时分,贞阳才揣着好不容易得来的药包往离苑跑。
她万万想不到,如芳不仅有做红娘的心,还有做唐僧的本领。
劝导的话,软的、硬的,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能连着讲上十几分钟不歇气。
真是个做宣讲的好人才。
若非药没到手,她早捂着耳朵跑了。
拐进离苑前的巷道,就看见哑嬷嬷佝偻着身子立在门口张望。
贞阳面上一喜,快步跑过去,扶着哑嬷嬷的胳膊笑:“嬷嬷,我拿到药啦,咱们快回去生炉子煎药!”
哑嬷嬷没笑,反而神色紧张,指指屋内,再挥动两手,示意她小心。
贞阳摸不着头脑,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叫她小心?
心里七上八下地跟在哑嬷嬷身后进了屋,望着在外间桌旁端坐的梅妃,以及她脚边凌乱滚着的七八个礼盒,贞阳隐隐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舔舔嘴唇掏出怀里的药包,小心翼翼凑过去,笑微微说道:“阿娘,儿带药回来了。”
“你上哪儿去弄的药?”
贞阳挠挠脸颊:“阿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自然是药署啦。”
“满口谎话!”梅妃大怒,“我竟不知自己养了个如此出息的女儿,居然请得动太医署首席来给我看病,还有这些人参鹿茸,哪是我配吃的?你快趁早回了你的靠头,通通拿走!要我吃这般得来的东西,我还不如一条绳子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