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第一日,虞卿便积了一肚子的火。
苏有辞这人,挑剔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不止连茶水冷热挑剔,甚至连饭的软硬都极为挑剔,不合口直接放回去,一口也不碰。
宁可用点心充饥,饿上一个时辰,等小厮再把新的饭菜送来,也不肯将就。
怀里抱着雪球坐在地毯上,手边放着苏有辞给她打发时间的书。
倒不是什么话本子或是四书五经,反倒是几本很久的手抄本,像是谁的平生传记。
看了几页,刚才雪球醒了缠着她,她见苏有辞没反对,便把书搁下陪着雪球玩闹。
悄悄抬眼看向那边坐在方桌旁的苏有辞,虞卿看着桌上饭菜,撇下嘴角。
她别的事没猜对,倒是猜中了一件。
苏有辞这般挑剔的性子,定是出自府邸在成功的那种大户人家。
“你在看什么?”
“我——”虞卿吓一跳,不由腹诽,苏有辞莫不是后脑也长了眼睛,不然怎么会知道刚才她在看他。
惊慌看着苏有辞,虞卿手揪着怀里雪球的一撮毛,脑中空空,语塞答不上来。
“我现在教你一个道理。”
苏有辞放下筷子,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下去,又喝了一口茶后,才缓缓开口。
“不对胃口的东西,宁可不要,也不要将就。”
虞卿愣住,怀里的雪球一下跑开,不知是被扯到疼了还是感觉到了气氛不对,缩到了木榻旁边。
无暇去想雪球的事,虞卿望着苏有辞。
这话从苏有辞口中说出来不是偶然,而是在提醒她,也是真的在教她。
不合适的东西,宁可挨点疼,也不能将就是吗?
“公子的话,阿卿记下了。”
“想要达到目的,不折手段是种办法,但偶尔也要知道变通,否则,这世上,并非非黑即白,太过追究对错,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阿卿明白。”
“收了吧。”
苏有辞擦了擦手,起身时看了眼外面还未停的风雪,嘁了一声后回到躺椅上坐下,拿起了白日里的书。
看一眼苏有辞,虞卿从地毯起来,理了理裙摆后,将方桌上的饭菜收回食盒里,拎到一边放好。
三菜一汤,苏有辞只动了不分三分之一,每样菜都还够寻常人家吃一顿,可是——
虞卿垂眼,盖上食盒后压去心里的杂念。
苏有辞说得对,这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不能以对错去评估每一件事情,自己能活着已是不易,哪有那么多心思去想旁人。
只想着自己,并没有错。
铜炉里的甘松味道飘在屋子里,远离床榻的窗户支开一直宽的缝隙用作透气。
虞卿看着外面越来越深的天色,揉了揉眼睛,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抬眼看去,发现躺椅上的苏有辞闭着眼,呼吸绵长,看上去应是睡着了。
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虞卿撑着起身,从木榻上拿了床毯子,轻手轻脚走到苏有辞旁边,弯腰把毯子给他盖上。
睡着的苏有辞,身上一直笼罩着的锋锐褪去不少,反倒是多了几分温和气质。
不知怎么,虞卿觉得,苏有辞应该也不过才弱冠的年纪,至多,也不过二十二三。
正欲收回手,手腕倏地被人握住,眼睛瞪大,看向不知何时醒来的人。
“公、公子,我只是担心你着凉,所以……”
“我没睡。”
呼吸一顿,虞卿看着苏有辞,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一样难以呼吸。
如果她刚才有歹念,或是其余想法,会不会已经被苏有辞掐断了脖子?
“我以为……”
话未说完,手腕上的力气突然加重,跟着便被带到了苏有辞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
这个距离,近到虞卿能听到苏有辞的心跳声。
苏有辞揽着虞卿的腰,嗅到了甘松之外的味道,像是茶香,“是要在这里还是去床上?”
虞卿面色陡然一红,心跳加快,手不自觉捏紧了苏有辞的衣襟。
早上还说不感兴趣,才一天的功夫就改变主意,这——
咬了咬牙,虞卿闷声道:“床上。”
躺椅这么窄,万一掉下去,岂不是尴尬。
话音落下,便被人抱在怀里,裙摆擦过铜炉,幔帐落下,眨眼功夫就被放到了床上。
手抓紧身下的床单,虞卿憋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满脸无措。
“只是睡觉,怀里缺个搂着的东西而已。”
苏有辞放下床幔,解了衣裳躺下,伸手把虞卿揽到怀里,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满足。
果然,从那天抱着虞卿回来时他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