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走入房间,正见到杨檀从榻上坐起来,将衣襟一层一层地合拢,便走过去拾起腰带,弯下腰去替他绑好。就在他打上最后一个结时,突感一阵温热吐息落到头顶上。
抬头望去,姿容美艳凌厉,只是眉宇间带了几分病色的主人看着他,眼眸里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关怀。
“动作稍慢了些,刚才你送人出去可还顺利?”
“不过就是那样罢了。”重黎神情不变,顺畅无比地打上了最后一个结,“在我快回来的时候,碰见了之前遇见的那个沧溟宗弟子。他怀中抱着一把剑,最开始还想以请前辈指点为由来接近我,被我戳穿后,又说我与他一位早逝的师门长辈极为相似。”
“哦,他也来了?”
杨檀立刻就意识到了重黎所说的沧溟弟子的身份。
除去端木灵修这个原著的主角,还能有谁?他怀里的那把剑,恐怕也是神霄道君从前的佩剑——真武剑。
搭在软枕上的手顿时紧了一紧,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做无事。
“那你对端木灵修此人,观感如何?”
“年轻、执着、一腔热血却过分莽撞,这样的人,不是早早夭折,就是在此后长久的岁月里改了初衷,历经千锤百炼后依旧怀有赤子之心者,万中无一。”
重黎顿了一顿,又轻声询问道:
“主人,他虽实力低微,但这样纠缠下去也是烦人,更何况它还是沧溟弟子,万一引来沧溟宗追索怕是要出大事,不如让我现在下手,把他处理掉。”
处理?
杨檀闻言怔住,他当然知道重黎对从前的弟子,连带沧溟宗都没有任何感情,没想到竟然冷酷如此?师徒相残,千里追杀,可真是场一场有趣的戏码,但事到临头,他又迟疑了。
让重黎动手,真的能成功吗?
身为主角,端木灵修的气运可称逆天,哪怕是十死无生的绝境,他都能找到生路,并且成功逃脱。
“不必,他要跟,就让他跟着吧,反正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况且我刚才推算了一番,此人跟我要找的东西有极大联系,兴许带上他,我能更快找到散花檠。”
反正端木灵修此时修为低微,他就是当着主角的面抢人机缘,主角又能怎样?况且端木灵修又是各种主角里罕见的正人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提前做好约定,也未必不能让人把这天大机缘拱手让出。
话音既落,傀儡却久久无声,杨檀心中不妙,捏住重黎下巴让他把脸抬起来,却又见他闭了眼睛,嘴唇也紧紧抿着,一副倔强神情。
“你这又是怎么了?”
重黎嘴唇抿得愈发紧了,好半晌才憋出几句:
“主人到现在,还是没有放弃把我送回沧溟的念头么?”
语气酸溜溜的,倒有股吃醋的味道了。杨檀心中猛地一动,升起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异样情绪,这情绪不知从何而起,又向何处而去,只在脑海里不停翻涌,搅得他心绪不宁,神魂难安。
“我何时说过要送你回沧溟了,不过是觉得你那弟子气运非凡,所以想借他运气来谋夺散花檠罢了。”
“这样就最好了。”误会解释清楚,傀儡又像孩童般自顾自地高兴起来了,“我从前只是一具沉在海底无人收敛的尸体,就算水府中没有海兽啃食,千百年过去,也会化作一具白骨。是主人捡到了我,赋予我全新的生命,还耐心地教会我识文断字、是非善恶,几乎如同我半个父母一般。既然主人是我的父母,我又怎么可能愿意离开主人,到别的地方去呢?”
重黎说着,透彻而柔软的眼风也跟着扫过来,看得人脸上一热。
“从诞生之初起,我就明白,我是为了主人而存在的,主人身边就是我的归处,倘若离开了主人,我就失去了存在的所有意义。与其变成一个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
室内室外陡然寂静,就连花圃里摇曳的草木,林荫里婉转歌唱的鸟儿也默不作声。杨檀垂下眼,一阵近乎无声的脚步在灵觉里陡然清晰起来。
“师尊,弟子来迟了。”
一道声音适时地从珠帘后插·入进来,打破了僵局。他松开手,重黎顺势站直了身体,在墙角装起壁花。
贵公子模样的青年用扇子挑开珠帘,翩然走了进来。
“还请师尊原谅,弟子在来时遇见了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挡道,就花了些时间打发他们,所以来迟了。”
来者英俊非凡,甚至到了完美的程度,而天生的白发红瞳又为这份俊美增添了一丝妖异之感。许是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在他进来时,杨檀甚至看到一股薄红雾气在他体表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