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可是你并不了解,氏族和玄天宗之间的关系。修道之途,除了天资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灵石,丹药,秘境...每一个修士,都是由无数法宝堆积而成的。”
“四大氏族控制了大陆上各种隐秘或明面上的渠道上万年间,积累超乎你想象的财富,每年都会给玄天宗提供大量资源。作为交换,也会有一些特殊的名额,是特意留给氏族弟子的。”
“你以为,每年那么多身份普通的弟子,他们修行所用的每一块灵石、每一颗丹药,都是从哪来的?”王行之说。
“你想说什么?”秋露浓问。
“宗族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外人难以干涉。四大氏族是如何一个难以俯览全貌的庞大大物,而他们和门派之间的联系,就宛如凡间世家门阀和王权。而本家和分家,就好像其中的嫡子和庶子。你想说愚昧吗?”
“可是这确实有效。在上万年前,氏族中诞生了第一批大能时,他们就想着构建一个集中而稳定的权力机构,让家族永远繁衍下去。他们尝试过很多办法,到最后,发现血缘永远是最有效的枢纽。让你拥有了真正能改天换日的力量后,还有什么能约束你呢?唯独血缘之间的联系。”
“就连你也是吗?”秋露浓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想笑。
“你我初见时,我虽上百年不曾回家,少年心气,憎恶修道,离家出走只想着浪迹天涯,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说真正和他们决断 ,那毕竟是我的家人。”
王行之停顿了下,放在桌上的手指握拳又松开,这场景让他有些无所措。过了两秒,他长出一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安抚。
“这件事,回家后我会作为长辈重重责罚那位王家弟子。我知你一心愤懑不平,可氏族间的事向来不容外人插手,其中牵扯的人、局势太多,你莫要再出面了,更况且...祁知矣他也不是吃亏的性格。”
“你说完了吗?”
秋露浓起身,想要离开,又被对面的青年抓住衣袖。
“你要去干嘛?”王行之问。
秋露浓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得有些可怕,“我要去玄天宗。”
“你何必如此!”王行之皱眉,“就算你打败了玄天宗,那还有祁氏,祁氏之后又有王氏,你就想...”
“那我就一个个亲自上门拜访个遍!”
音量陡然提高,秋露浓一拍桌子,船外的湖中惊起水波,有飞鸟掠过,引得岸边世家子摇头回望。
王行之怔住了,表情好像被秋露浓捅了一刀般,惊讶又不知所谓。
秋露浓站在那,比他高很多,单手持剑,眼神里有刀光跳动,“我秋露浓,活在这世上,还握着这把剑,就是为了所遇不平事能拔刀相向,而现在遇到了,还要你来告诉我,这中间牵扯太多不宜出手?”
“我要你来告诉我,这世道就是不公?”
无声的对视中,空气中有许多东西在跳跃闪动,王行之愣在那,呆呆望向对面的少女,久久不能平复,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宛若大梦初醒。
这是一场误会。
在涿郡,在江陵,他们鲜衣怒马,桀骜不驯,王行之自认为秋露浓与他意气相投,他们是相同的人。他已经见过昆仑雪境下秋露浓绝世的剑术,浑然天成,无迹可寻——那才是真正的剑心通明。
可现在他又明白,他们是如此的不同。
少时他自诩侠客,惩奸除恶,荡尽人间不平事,可心底明白,这更像是家族默许他的一个小游戏。他出自名门贵族,天资过人,脚上走的本就是一条没有对手、笔直平坦的登天之道。
连他也不敢用剑指向,这世间最可怕的庞然大物。
可他的挚友并没有说谎,她拿着剑就要出发,她当真就要独自挑战整个玄天宗。
王行之少时游历四方,见如花美眷,见少年郎,见侠客,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王行之再未见过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