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江水的尽头,东海之边,见到了河伯楚山济。
楚山济正站在一小舟之上,见她来时,便跳上了岸边,那小舟也随着他的身形,变成了原先河绫的模样,蹿入了他的衣间。他轻声道:“奇湘,你找我?”
原来这七彩罗裙之女,就是江水之神奇湘。奇湘本为东海龙王旧臣,河伯虽是河水之神,可他也是在与东海龙王一战败北后才归顺于王的,没想到他却后来者居上,更得主子心意,因而千百年间,河水之地较之江水之地更风调雨顺些。如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强主身边往往也是容不下两个能臣的,渐渐奇湘去东海龙宫的时候越来越少,奇湘与楚山济不睦的传言也愈演愈烈。
有人说二人本是一对怨侣,有人说主子厚此薄彼……
时间长了,原本没甚交集的二人,随着外界的曲解,逐渐河江分明起来,竟也变得愈加冷漠生疏。
“大梁城灭之后的那一年,有两个男子沿着鸿沟往南到了楚国境地,寻孤魂。他们有法力,一路超度,所以我知晓,并指了千人冢的位置给他们。”奇湘道。
楚山济道:“你什么意思?”
奇湘道:“两个男子,一个有仙骨,另一个以为自己是个蛇妖。他究竟是谁我并不感兴趣,你也不必同我讲。只是,这二人走后,不仅带走了千人冢的一众孤魂,还带走了原本在那片湖的一只鬼。”
楚山济一脸狐疑,轻扬起了他一头银发,闪了闪异色瞳孔道:“为何来找我?”
奇湘冷笑一声,道:“山河江流都可回溯,所以我说了,他们是在大梁城灭那一年,遇到的我。两个人,开启了法术,回到了过去,我江神能知晓,你河伯装傻作甚?且两人是沿着鸿沟从你的地界来到我的地盘。你还要说,你不知晓么?”
楚山济一笑,这江神果如外界传言,奇女子一枚啊,笑道:“我自始至终,没说过我不知晓啊。我的意思是,这两人,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奇湘又是一个冷笑:“河伯脑子怕是不太好使啊,我刚说了,除了他们想带走的一众亡魂以外,那片湖里原有的一只鬼,也不见了。”
楚山济心中有些担心,可面上仍是一副关我何事的光景,道:“这鬼?什么来头?能让江神如此着急?”
奇湘道:“魏芜歌,本是楚地的一个郡守,书香门第,诚诚恳恳一辈子,最终落得个满门忠烈死无全尸的下场。一门百余人,都入了江中喂鱼。我知,他是被冤死的。可他漂泊多年,未曾做过一件坏事,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直到我发现千人冢有布聚冤魂的阵法,我就猜想,他这么多年的隐忍漂泊,是不是在等变厉鬼的机会。”
楚山济问道:“他一门百余人因何而死?”
“具体我也不知。但人逢盛世,傻子也能封侯,人逢乱世,龙凤也作蛇鸡。这个道理我不必说,你也懂得。而魏芜歌,就是那种人逢乱世,身不由己的人。且他还是个,只想与天抗争,不遂任何人愿的那种鬼。”
楚山济忽觉得背后发凉,有些害怕,毕竟厉鬼若是真的厉害起来,那是毁天灭地,强过很多上仙的,“他的仇人都有谁?”
奇湘见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答道:“我对他前尘并不了解,但是若是推算的话,他一门百余人,确实是入了江水。他是郡守,上是楚王,下是县令,那当年的楚王、县令、我,都算是他仇人吧。”
楚山济心中已然有了些眉目,只要这人不是冲着岑清垅去的,那问题应该不大。心中已放下了大半,道:“我并不记得江神是个热心肠的人啊。看来和魏芜歌是旧识啊。”
奇湘见他揶揄自己,也不甘示弱:“我也不记得河伯是个长舌之人啊。看来是太风调雨顺闲的。”
楚山济被奇湘这一句噎得笑了,啧啧,确实,奇女子是也。
奇湘见他不生气,也笑了笑,道:“毕竟魏芜歌是死在江水水域的,这千人冢的怨气也是结在我地界的。万一真成了毁天灭地的厉鬼。这算谁的过错?别废话了,赶紧说二人在哪?”
楚山济想了想:“我估摸着,此时该到了邺城,漳水。”
奇湘道:“走吧。”
楚山济一伸手,河绫便腾空而出,化作了一个大些的乌篷船,“那就委屈江神屈就在我这河绫之上了。”
两人登上船,无人掌舵,无人撑船,只见得一路风景变换,从花繁叶茂到红叶凋敝,从春雷夏雨到秋霜冬雪,不知过了些许年岁,不知过了几万重山,不知过了几千轮日月,终于来到了漳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