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舞阁的院子里只剩下柳楠郢和岑清垅,还有,一架蔷薇爬满了整个院墙。
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傍晚的小风吹了过来,蔷薇香气袭来,满袖恬淡。
柳楠郢望着被风吹落的纷纷花瓣,岑清垅望着他。
柳楠郢的余光扫到,那个有着倾城容貌的男子,靠在竹椅上,用着那双如水的眸子,一直看向自己。起初他不甚介意,活了一千多年了,还怕被个凡人瞧么。
可是傍晚日光倾斜的厉害,天都似暗下来了,他怎么还盯着我?
两个人似在较劲儿,谁也不肯先张口说话。
最终还是柳楠郢败下阵来,因他再也无法躲避那道灼灼目光,瞧得他浑身不自在。
柳楠郢的头从蔷薇转向岑清垅,睁着那双清风明月的眼眸,云淡风轻的冲着岑清垅笑了一笑,那意思似在说,看够了么。
岑清垅一直在看着柳楠郢,他好奇,为何对这个仅几面之缘的男子,充满喜欢?
青冥河上的石拱桥上初见,他便被那白衣书生的俊俏模样吸引了去,似故人,重相见。
可他确定,从未见过这个公子,可偏偏那容颜似从他心底复活一般,如此熟悉,心池涟漪回回,许是心疾发作,搅乱一池春水?
岑府里,元无咎带柳楠郢来为自己瞧病,虽面敷薄纱,骗得过旁人,骗不得他。自己是在风月场里摸爬惯的,那肩宽,那身量,只能是他,不是旁人。可为何,他却落荒而逃呢?
青冥河畔的深夜,杏花雨中,柳楠郢深情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脸,寡情薄意的人他见得多,可多情深情的见得也多,虽是醉酒的人,可那眼神里分明是有情,自己几时瞧错过?
听风阁荷塘里,那个以为自己为情寻短见,而嗔怒‘你的命,如此不值钱’的他,说‘不若从了我,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那个人,眼中为何充满愤怒?
到底是自己动了情,乱了心,还是他,一直暗暗执着着什么,巧是自己,触了他的心结?
岑清垅不禁笑了笑,本以为自己这个风月场里的主宰,见惯了情爱的虚无,是个没心没肺的浪荡子,没成想,活了二十多年,竟然动了凡心了?
因被这心疾之症折磨日久,他从来秉承今日有酒今朝醉,只看今日能快活的姿态过活,既然这个白衣书生、柳公子、挂名师叔,主动来撩拨他心弦,那不若……
岑清垅盯着许久,终于见他回过头来,那眼神,云淡风轻的,如藏着高山流水,满是仙风道骨,是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的一波月色,可偏巧,在他心里,那里又深不见底,满是温柔。
岑清垅心道不好,如何使得,这人就这么刚好,不偏不倚,生在他心头柔软之处,好看,实在是好看,百看不厌,都不舍得眨眼的好看。
好看到自己不自觉,扬起了嘴角,那弧度将自己倾城的容貌散出光来,岑清垅满眼喜欢,笑着对柳楠郢,将心中对自己的疑问,和对柳楠郢的疑问,只化成了一句话,“师叔可要对我负责?”
柳楠郢回头见到这令他魂牵梦萦千年的熟悉笑靥,心中城墙依然坍塌,听得这句,那被摧毁的城墙已碎成齑粉,可他仍顾忌了师叔这个身份的体面,反问,“何意?”
岑清垅瞧见他眼中略过的一丝丝惊讶和不安,满意的很,他的笑容几近妖艳,可偏生又带着些些病容,充满自信的说道:“我落水那日,整个浮生酒肆的人,都瞧见你从我房间出去了。”
柳楠郢也不示弱,“出去了,又如何?”
岑清垅喜欢这种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的感觉,他将衣领往下拽了拽,轻轻笑出了声,“他们还瞧见了,我衣衫不整。”
柳楠郢觉得自己败了,这一句,是无论如何说不清了,从荷塘里捞出来的人,衣衫能整齐么?唉……
且见他有意无意的将衣领拉了拉,露出一丝脖颈,那妖娆撩人的姿态,较之千年前的阿垅,有过之而无不及,“呵……你……”,柳楠郢清清了嗓子,笑道,“你,想要赖上我么?”
“嗯,有这个打算。”
“那便如此吧。”
“如此?哪般?”
“你的命,以后归我了。我护着你。”柳楠郢一字一顿的说道。他那眼中有一种坚定,要守护眼前之人的性命,若他愿意,也要守护他的情爱……
饶是岑清垅眼下是此间南北两朝,最消息灵通的风月门户的掌事者,还是北方之地,人尽皆知的绝色佳人,此前得到过无数善男信女的青睐,见识过无数示爱的大场面,听过无数的缠蜜情话,可依然震惊不已。
因那些人,都只瞧上了他的皮囊,所求不过花前醉酒,月下良宵,头一遭,有个人,要他的命。
还是“护着”他的命。
他觉得许是夜幕落下,天色逝去,也许是夜里风大迷了眼睛,还可能是,那蔷薇花香过盛,熏坏了眼睛,忽觉得眼中水雾迷离,看不太清眼前的人。
是光太暗,是风太大,是花太香,总归不是自己老马失前蹄,铁树要开花。
岑清垅眨了眨眼睛,又直勾勾的对上那朗月清风的的双眸,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的慌乱,顶着一脸‘我就是心动了’的表情,直抒胸臆,“你,要怎么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