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第一堂课,是书法和算学,上课的地点就叫做“书算堂”。 本朝考试对算学的态度很不明确,几经兴废。刚立朝的时候算学是科举考试的内容之一的,但后来渐渐重经义,算学的比重就越来越少。上一位皇帝已经将算学从考试的科目中取消了。 但是,因为算学有很强的实用性,况且士子们也不知道如今的圣上会不会再心血来潮,又把算学再加回去,所以,大部分社学甚至是高一级的学校,都保留了算学的课程。 以陆钧的现代思维来看,算学和其他的科学太重要了。长期的忽视很有可能会让这些学问的研究处于停滞状态,士子思想僵化,没有创新,国家也会渐渐走向衰落。 如果哪一天他做了官,有没有希望改变这种完全以八股取士的状况呢?他自嘲的笑了笑,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即使他做了官,估计也是个小官。中了进士之后从县令干起的可不在少数。他在朝中没有任何依靠,前朝世族后代的名头估计还是减分的,等等……他们陆家还有其他的支系,据说其中还有做高官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也许他回去以后,应该跟陆垠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常晓成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哎……你弟弟跟你说话,你想什么呢?!” 陆钧定睛一看,原来是陆钟走了过来。常晓成人缘挺好,院里的孩子都常大哥长、常大哥短的跟他寒暄了一番。陆钟也跟常晓成问过了好,然后小声对陆钧道:“钧哥哥……你……你要小心二哥他们。” 说完这句,他就转身跑进一旁的“书算堂”里去了。 常晓成疑惑道:“他说什么?” 陆钧道:“没什么,让我小心我弟弟陆锦。” 常晓成笑道:“怕他作甚!陆锦能有几个胆子?” 陆钧道:“我是不怕他,可是我看他跟着的那人,叫黄长义的,是个什么来头,我有些记不清了。” 常晓成脸色微变,道:“我怕的就是这个。怎么?你刚回来,他就找你麻烦了?” 刚说完,只见周峙手拿戒尺和几卷书,从他休息的斋房中走了出来。院子里大大小小所有的孩子都急急忙忙进了屋。 常晓成和陆钧也只能停住了话头,一起进屋。凭着记忆,陆钧走向了自己的书桌。 陆钧不常来,他的书桌在一个角落里。由于社学教的孩子从八岁到十五岁什么年纪的都有,周峙和大部分蒙师一样,根据孩子的进度把他们的座次都分开了,左边是大一点,开始读四书五经的孩子,右边坐的则是刚开蒙的小孩子。 当然,如果开蒙比较晚,那也只能和小孩子们坐在一起。 如果进度再快一点,已经会开题写八股文的,那就要接受老师的单独指导了。但如今这社学了能达到这个水平的,只有常晓成和另外一个叫张尹的少年。 陆钧一进学堂,就注意到黄长义晃着他那锥子一样的脑袋,对他的几个跟班挤眉弄眼的。他假装没看见,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很久没有来学堂了,他那乌木的书桌上,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他从书篓里把自己的笔墨纸砚都掏了出来,正想坐下,忽然发觉黑漆漆的凳子上,不仅没有灰尘,还在阳光下反射着隐隐的光。 他有些奇怪,伸出手指轻轻一抹,原来上面被涂了一层厚厚的墨汁。他皱起眉头,拿起凳子,准备到外面把墨冲洗干净。 这时候,周峙已经进来了。他见陆钧还不坐下,开口问道:“陆钧,你为何站在那里?!” 陆钧道:“先生,我的凳子上被人涂了墨汁,我要出去清理一下。” 周峙还没开口,那叫张尹的少年却开了口:“先生,这分明就是陆钧自己洒的,原因嘛……大概是因为他好久没来了,这段时间光躺在床上养病,又没读书,怕先生考他功课罢!” 他话音刚落,黄长义身边几人,包括陆钧的堂弟陆锦,一起“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其中,还夹杂着“病痨鬼”,“回来害人”,之类的议论。